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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盆般的大雨降臨在秋日的南疆,雨幕彷彿瀑布般肆意傾泄沖刷着樹枝、落葉、泥土、枯藤。

嘩啦啦的雨聲響徹不絕,濕氣中透着無孔不入的寒意。

這樣的天氣,縱然是修士也不大願意出行,畢竟南疆之中有不少強大的妖類就喜在雨天遊盪。

但陳泰臣卻有不得不趕路的原因。

為對付古參,招魂幡內的歷代門主所注入的力量幾乎被耗費一空,一想到這件事,陳泰臣的心就彷彿在滴血,配着此時天地間的雨幕,尤其心生凄涼。

“但願師尊耗盡生命所佔的結果無誤,不然我師徒二人便成引仙門的千古罪人了。”陳泰臣喃喃自語道。

這一丁點的動搖令陳泰臣無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茫茫雨水隔絕大部分視線,但他依舊看到了身後石屋前一個風姿綽約的身影。

那是尚在養傷的幻魅兒。

陳泰臣嘴角微笑,看似輕浮且隨意地揮了揮手,轉頭沒入大雨之中。

引仙門無數代門主追尋着那個虛無縹緲的傳說,在茫茫神州中所尋找那一線生機,連生命都可為之捨棄。

大廈將傾,又豈會在乎腳下螞蟻的想法?

幻魅兒面無表情地看着雨中身影消失,轉身走進石屋內。

屋內並不似外表看起來那般簡陋,內里別有洞天。細長走廊連接着數間屋子,成“回”字狀,中間種植着整片叫不出名字的白色花朵,好似路邊的野花。

雨水沿着屋檐淌下,走廊上兩個青年正怔忪地看着空中雨水。

其中一個面相憨厚的猶自不覺,只依舊望天,另一人見幻魅兒走來,收回了視線,對上她的眼睛,眼神有些複雜,也有些冰冷,但從始至終整個人一動也不動。

幻魅兒對於南宮北斗的態度不屑一顧,自顧自走進一間屋子,就看見蕭毓穿着有些厚重的衣服,倚靠在床頭上,手中把玩着一朵紅白相間的花。

那朵花花瓣色澤嫣紅,只余頂端一抹雪白,如同鳳尾輕搖。

幻魅兒入屋時,彷彿聽到一縷極為輕微的鳳鳴聲,但看蕭毓只微微含笑,便以為只是錯覺。

“沒想到你就是那個面具人。”幻魅兒雖是在此養傷,但自由亦被限制,本該氣惱憤恨的,不知為何這段時間內她卻不覺不快,反倒生出一種安寧之感。

“陳先生可是離開了?”蕭毓沒有順着幻魅兒的話說下去,岔開了話題。

“是。”幻魅兒抬頭看見蕭毓發間清晰可見的幾縷白髮,沉默了一會道:“值得么?”

“什麼?”蕭毓將手中的花朵收好。

窗外似有風吹進,她禁不住般瑟縮了一下。

就算在冰天雪地的崑崙里,也不曾穿過厚衣服的她,此時卻有些耐不住這秋雨肆虐。

“……沒什麼……”幻魅兒有很多話想問,卻沒問出口,因為同為女子,有些答案她心裡亦很清楚。

………………

大雨之中,邵珩此時所在的營地內彷彿空無一人。

他陸陸續續以獨孤星的名義將在南疆的其餘人召回,並吩咐他們分批返回宗門。

蔣世錚也被他遣回。

邵珩下了這個命令後,很明顯蔣世錚十分吃驚。

蔣世錚甚至在心中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返回的路上,他心中可謂十分不安。

邵珩沒有去管蔣世錚心中如何猜想,他接連收到了兩個消息:第一個消息是陳泰臣終於聯絡了他,第二個消息是郭明暗地傳來。

郭明回報,有人在嘗試接近方少白與詹幸川,似有搭救的意思。

天空中烏雲密布,彷彿永不會散去。

大雨將持續整夜,邵珩緩緩踏出屋子,隱沒在黑暗之中。

對方動作極為小心謹慎,一路而來如入無人之境。雖說邵珩有意讓郭明的手下放鬆警備,但那有些熟悉的隱匿手法,仍讓他十分意外。

面容雖然陌生,但聲音卻是邵珩熟悉的。

“竟然是他?”邵珩心中微動。

正接近方少白的人正是玄英,隸屬天樞的人。

自邵珩再度出事,他許多手下紛紛被追殺,沒想到玄英還活着。

邵珩略想了想,知道天樞的人並不多,能得天樞信服的人也並不多。除了他之外,還能指揮天樞的人,若不是邵珩師祖太皓真人,那便是掌門一脈的人。

如此雨夜,時機恰好。

邵珩任由他們行動,吩咐了郭明幾句後便帶着苟游悄然離去。

雨水連貫而下,沒有一滴落在他身上、發上。

與陳泰臣會合時,已至後半夜,雨水小了許多。

“公子。”陳泰臣心中藏着些許貓膩,尤其得恭敬。

邵珩看見陳泰臣面色不佳問:“升月谷之後,發生了何事?你受傷了?”

陳泰臣下意識咳嗽了一聲後道:“唔,是受了點傷,但不妨事。”

聽到陳泰臣的話,邵珩微微皺了皺眉。他察覺到陳泰臣不願多說,雖然心中有些不喜,但沒再多問,只問道:“巫族那邊可都準備妥當了么?琴兒可有遇到什麼麻煩?”

“琴兒姑娘安然無恙,南宮北斗也無事,另外他們還遇到了落單的上官誠泰……”陳泰臣飛速把這三人遇到玄虎的事提了一提。

邵珩驚訝於他們運氣,得知三人毫髮無損便也安心,再不多問。

“再有一日,我便會返回星羅宗。我會把讓郭明分一小撥人手給你,由你在外負責安排。”星羅宗內還有一場硬仗要打,陳泰臣在外接應,邵珩覺得更為合適。

“大祭之時,全宗上下俱在,雖然公子你可以安排我們的人佔據有利地形,將閑雜人等擯除在祭典法陣外圍。但……我們的人還是太少了……”陳泰臣提醒道。

“我知道,可羅玉坤那裡我會解決。”

“公子你如今修為雖不俗,但對方高手也不少。尤其那春秋子姦猾狡詐,您是否能想辦法將棋宗的其餘兩名長老調離宗門?”陳泰臣半是恭維半是擔憂。

他的話自然是恭維,邵珩身懷得自崑崙的神劍,的確有與元嬰修士一拼的資本,但邵珩還未自大到能同時對付三名元嬰修士。

一個初入元嬰的獨孤星就令他在不動用神劍的情況下險死還生,更何況那三人成就元嬰已久。

羅玉坤本就打算在大祭上布置大型法陣,對付棋宗的人,邵珩有心,自然會布置更多。

調走春秋子當然有利於大祭上行動,但是且不說星羅宗每三百年一次的宗門大祭上該如何調離春秋子這等地位的長老,就單讓春秋子放逐在外成為未來心腹隱患這件事,邵珩便寧可冒一冒險。

當初邵珩就有心冒險,如今天幻幽珠內藏着三名老者如虎添翼,他更不會放任春秋子或赫特爾在外。

邵珩還沒說什麼,他胸前的珠子內傳出宮翎不屑地聲音:“哼,有老夫相助,你擔憂什麼?”

“誰?!”不怪陳泰臣嚇了一大跳,宮翎三人藏匿在天幻幽珠內,如不是本人有意露出痕迹,其餘人根本聽不見他們的話,更別說察覺了。

邵珩簡單解釋了情況,陳泰臣臉色方恢復如常。

不過宮翎和海摩藏這些時日均在竭力恢復元神力量,沒有絲毫現身的意思。然而邵珩心中一動,似是收到了錢楓的請求,輕念口訣,將他元神暫時放了出來。

這個老兒憑空出現,陳泰臣不由茫然,不知是什麼情況。

錢楓助他布置升月谷的事,又幫他殺了獨孤星,此時提出放他出來的請求,邵珩自然不會拒絕。

雨水流淌而下,絲毫不近他們的身體,但似乎是雨水的作用,導致錢楓此時的眼神極為怪異。

只見他死死盯着陳泰臣,又或者說是死死盯着他手中的那一桿招魂幡。

同時,錢楓面色變來變去,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最後定格在陳泰臣的臉上,一字一句道:

“卓南歸是什麼時候死的?”

陳泰臣臉色遽然而變,整個人彷彿一頭豹子般繃緊,目光灼灼地喝問:“你是誰?”

邵珩驚訝地發現,陳泰臣如同換了個人一般,露出了極為少見的鋒芒。

“嘿嘿!”錢楓古怪地笑了笑:“我就說升月谷內那個須彌八方陣的布陣手段有些熟稔,原來竟是姓卓的那人的徒弟。可惜你似乎學得不怎麼樣嘛?”

升月谷內傳送陣起初就是陳泰臣布下的,當時眾人推斷傳送距離最多只有一、兩千里。後來邵珩捉住錢楓後,對此距離有所擔憂,錢楓急於體現自己價值,便自告奮勇前往改進。果然將陣法效力提升數倍,升月谷內眾人對他們與獨孤星一戰毫無所覺。

陳泰臣聽到這裡,臉色也怪異了起來。

卓南歸是他的師尊,也是引仙門前代門主。此人學識淵博,各方面皆有涉略,亦是陣法一道的宗師。

陳泰臣既然是其弟子,陣法自然學過,但他不喜此道,確實也只習了皮毛而已。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錢楓,身體微微放鬆,眼神卻有些冷了下去:“錢楓?呵呵……風潛子你果然還活着。”

錢楓古怪神情一收,懶洋洋地道:“沒規矩!你既是卓南歸的徒弟,該當叫我一聲風師叔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