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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天狼很隨意的一把抓住深入黃沙數尺的巨劍,然後輕描淡寫的拔出來,扛在肩上搖頭晃腦的朝着秦昭陽和許牧兩人所在的方向走過去。

只是還沒走出幾步,劉天狼便停下身子,扛在肩上的巨劍不知何時被他立在身前,向來風輕雲淡的稚嫩臉龐之上多出一絲疑惑,然後慢慢變得嚴肅起來,眼神里展現出的幽邃黑暗在月光下格外可怕。

少年九歲便被他那笑裡藏刀的父王扔到南疆邊軍,起初幼小的少年天真的以為劉破虜是讓他來南疆歷練,幻想着只要自己活的像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劉破虜便會忘記自己身體的缺陷,然後接他回家。所以少年整日里和那些滾刀口的邊軍們餐風露宿、茹毛飲血,大口喝酒大聲罵娘,手無縛雞之力連殺只雞都會顫抖的少年到最後為了斬殺幾個南蠻諜子不惜被砍了足足一十八刀,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差點回不來,可少年一聲痛未叫,一聲疼未喊。他依稀記得在殺死南蠻諜子之後,流露出了從未有過的笑容,就為了能夠讓劉破虜看見他的成長,看見他的堅強,僅此而已。

整整六年,少年沒有等到接他回家的信使,甚至他那狠心的父王連一聲褒獎一句問候都沒有。反倒是在他入駐南疆一整年時,他和一群游騎出城巡哨,遭到一夥黑衣人襲擊,游騎全部戰死,而他心口也被捅了一刀,後來半吊子的師父告訴他,那刀口再深一分,他便是死人一個,當然就算他慘死邊關也得不到劉破虜的一眼青睞。很多年之後,他才得知,那伙要殺他的人就是他的父王所派。

想到這裡,劉破虜死死的拔出了巨劍,死死的盯着面前的黑影。

“傳聞劉破虜身邊不只有血衣羽林這樣視死如歸的狗腿子,還有十個終身隱在黑暗之中做鬼的死士,不知先生排行老幾啊?”

劉天狼眯起銅鑼般的眼睛,身體站的筆直,如臨大敵。

黑衣人躲在寬大的黑袍之下,根本看不清楚面容,只能夠從顫顫巍巍虛弱至極的口音之中判斷出這是一個老者。

黑衣老者沒有接過劉天狼的話頭,寬大的袖袍之中伸出了一隻皺紋叢生的枯手,擋在劉天狼身前:“王上下令,今晚任何人不得干預秦昭陽和許牧,違者殺無赦,所以,十三殿下,你還是請回吧。”

劉天狼呵呵一笑,將巨劍重新扛回肩上,只不過劍尖朝前,冷嘲熱諷道:“劉破虜果然是金口玉言一字千金啊,隨隨便便一句話便能讓一國為之賣命,果真是九五之尊啊。”

少年說完這句話以後又輕蔑一笑,話鋒急轉:“不過可惜了,他劉破虜是你的王上,而不是我的王上。”

少年還是低估了黑衣老者的心性,以為老者會因此而被激動,誰知那老者竟沒有表現出任何波瀾,反倒是繼續苦口婆心的勸慰道:“十三殿下,說話需謹慎,這話要是被王上聽見,恐怕……”

劉天狼笑的更歡,右手插腰,彷彿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恐怕我小命不保是吧?”

黑衣老者沒有反駁。

劉天狼冷哼一聲,繼續道:“想讓我回去很簡單,只需先生將你的另一隻手也露出來,讓我看看你當初怎麼將那柄刀插入我心口的。”

黑衣老者身軀一震,那隻伸出的枯手不由得緊緊握住。

“要是我猜的沒錯的話,五年前無影先生去了一趟南疆吧。”

劉天狼抖了抖肩膀,巨劍有感應一般似的衝天而起,直指黑衣老者。

黑衣老者繼續沉默,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然後他一步踏出,另一隻袖袍突然撕開,露出了一條光禿圓滑的手臂,只有手臂,沒有手掌。

饒是一直心存怨恨的劉天狼在見到老者沒有手掌的手臂之後,倒吸一口冷氣,不禁動容道:“劉破虜何以有先生?”

黑衣老者將另一隻手臂也擋在劉天狼身前,聽不出好壞的話語之中明顯帶有滄桑和無奈:“如此,十三殿下該回去了吧。”

劉天狼苦笑道:“好好好。”

巨劍迅疾劈下。

劉天狼在經過黑衣老者身旁的時候,淡淡說了一句:“告訴劉破虜,舊賬我可以忘記,但是若有新賬的話,我不介意和他一併把舊賬也算了。”

黑衣老者身軀一晃,看了看身旁掉落的手臂,蒼老的聲音像是在宣示着什麼:“從此以後,殿下與王上不會有新賬,之前,也沒有。”

只可惜,劉天狼已經走遠。

劉破虜望着劉天狼離去的身影,沉默良久,然後走到黑衣老者身旁,撿起那隻被劉天狼砍掉的臂膀,一手搭在老人的肩膀上,若有若有所思道:“先生,受苦了。”

黑衣老者微微躬身,看着眼前中年人的臉上帶有歉意,被砍掉手臂的他並不懊惱,反倒是一陣開懷大笑:“能讓王上和殿下消除隔閡,老僕便是死也願意。”

劉破虜慘然一笑,像是對着老者說話,實際上卻是在自言自語:“剛才我站在這裡,估計就不是一條臂膀的事情了。”

黑衣老者也感受到了劉破虜心中淡淡的苦楚,再次說道:“王上,真的不把事情的原委告訴殿下嗎?”

劉破虜搖了搖手,答非所問:“先生猜一下,許牧到底是真狂妄還是假狂妄?”

老人這才想起今日被砍掉一臂的源頭乃是由許牧引起,此刻才將頭轉過來,看着那邊的形勢,咋了下嘴,搖了搖頭,淡淡道:“或死或生。”

劉破虜流露出一絲興趣,笑問道:“生死何分?”

“一半一半。”

在得到老者看似說了與沒說一樣的答案之後,劉破虜深深的點了點頭:“生則滅,死亦滅。”

………………

秦昭陽略顯失望的從許牧身前站起,看着被自己打入黃沙絲毫不能還手的許牧失去了耐心,她本以為後者還能置之死地而後生,給她一個驚喜,可她實在沒想到,後者竟無一戰之心。

不過想到許牧被自己一劍擊敗,道心不說消亡卻也是苟延殘喘,與廢人無異之後,將面紗重新蒙上,依舊是那副冰山口吻:“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太弱,我們兩清了。”

“等等。”

就在冰山劍快要刺進許牧喉嚨的時候,一直在自嘲的許牧突然出聲。

冰山劍順勢為之一滯,秦昭陽的口氣略帶嘲諷,看向許牧的眼神也越來越不屑:“看來你還是怕死,枉我之前還想着殺你會不會愧疚呢。”

嘴角的血跡凝結成塊,痒痒的,許牧想用手去擦,卻發現無手可用,只好做罷,然後對着秦昭陽的面紗笑道:“命是我自己的,當然怕死。”

“可笑,可笑。堂堂劍君傳人竟然怕死,真替九泉之下的劍君感到悲哀。”

秦昭陽又幽幽一笑:“不過也由不得你了,今天我便替天下劍道除去你這顆污穢的渣子。”

不過讓秦昭陽感到驚訝的是那口口聲聲說怕死的許牧眼皮子眨都沒眨一下,直視着秦昭陽,看上去很嚴肅的問道:“天下劍道是姑娘說了算嗎?”

秦昭陽被許牧問住,一時間竟失了分寸,不過很快就恢復正常,冷聲道:“我代表不了天下劍道,但你確實是污穢。”

“哦。”

許牧越來越得勁:“你既然代表不了天下劍道,又怎能說我是渣子?”

“不過……”許牧故意賣了個關子。

“不過什麼?”秦昭陽略微煩躁,但還是問道。

“不過就算你代表天下劍道,就算你說我是渣子,我不承認,你又能耐我何?你說我不配練劍,可是殊不知比我更不配練劍的是你。”

秦昭陽長這麼大第一次被人說不配練劍,若是她都不配練劍的話,那這天底下還有幾人敢去摸劍?

當即也是被逗樂了:“說什麼也救不了你。”

“我有說過,你能殺的了我嗎?”

許牧淡然一笑,狂妄、霸氣與戰意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