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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局結束已是深夜,在回漢陽的路上,凌俐戰戰兢兢開着租來的車,一車人寂靜無聲,惟有楊千帆和田正言因為喝過酒,略微變粗變急的呼吸聲。

凌俐忍了好久,終於問了田正言:“我們不是來取證的嗎?為什麼看了資料後不趕快趕到下一個地方,反而在這裡耽擱好久?”

田正言像是在閉目養神,並沒有馬上回答,車都又開出了好幾公里,才悠然一句:“自古以來官和商,就是天然的聯盟,這一晚上下來,還算有些收穫,套到不少的話。”

凌俐依舊是招牌懵逼臉:“啊?”

她幾十秒後才想明白,說:“你是說,山崎種業和這些人有牽扯?”

田正言揉着太陽穴,緩解酒精帶來的些微頭疼,說著:“當年品優千號在蒲縣的銷售,可是上面某位領導放下話來要達到多少種植面積,下了硬任務的。這些東西不會有書面的東西存在,口口相授,只能從經手人嘴裡套。”

楊千帆這時候插了一句:“可這在種子銷售里也很正常啊,因為打通了某個關節受到格外優待的企業,應該說各個領域都存在。”

田正言緩緩搖頭:“如果說,站在背後下硬任務的那位領導,也同時優待過和盛種業的時候,會有什麼聯想?”

這一番問題讓凌俐的腦袋實在轉不過彎,張了張嘴,有些不自信地答道:“為什麼這裡又有和盛參與進來了?”

“這裡一向不是山崎種業的勢力範圍,為了一個品優千號費時費力還和老對手握手言和,上趕着千里送溫暖,為了什麼?難道不是因為三大火爐之一的威名?”

田正言並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又拋出了問題。

他的問題一出來,一車人都安靜了下來。凌俐正在開車,分心想着問題,一晃神手一滑,方向盤都有些歪,馬上又掰過來,車扭了個S型又回到路中央,甩得副駕上的田正言責怪地瞪了她一眼。

於是她再不敢大意,稍微想了下沒有頭緒就丟開手。

幾分鐘後,卻是南之易先打破沉默:“物競天擇固然是自然規律,可被淘汰的就沒有價值、就不值得人們珍惜嗎?”

他的聲音難得地正經起來,甚至帶着一絲沉鬱,說話的內容也一下子跳脫他的風格,直接提出了個跟哲學打着擦邊球的問題。

凌俐完全不知道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從何而來,田正言卻是一副瞭然的神色,輕聲回答:“以一人之力抵抗歷史潮流,活該你被反噬。”

沉默了好久的楊千帆,這時候驚訝地出聲:“原來是這樣!”

這幾個人都打着啞謎,凌俐實在忍不住,問了出來:“不是說昌瓴和和盛之間鬥氣,所以要打倒南老師立個旗幟嗎?歷史潮流又是怎麼回事?”

田正言輕笑一聲:“凌俐,這個案子目前我們掌握的所有情況,你都不能當真,對所有你看到的聽到的哪怕你覺得萬無一失的證據,都要充滿懷疑的態度,反覆推敲它們的合理性。”

半小時後,汽車到了酒店停車場。

田正言推開車門下了車。他看起來並沒有醉,可腳下還是有些虛浮,下車時候沒站穩,差點摔跤。

南之易終於有了點除了發獃以外的反應,上前一步扶住田正言,輕聲問:“要不要緊?”

田正言搖着頭推開他的手,站穩後轉過頭看着凌俐:“等過幾天回到雒都,你把你第一次寫的那個答辯狀,就是提出PIGM的那份,送到法院去。”

凌俐本來就被和盛的事繞得暈暈的,這時候又來個PIGM,更加頭暈,馬上出聲問道:“不是說對方有楊忠春這顆埋伏着的棋子嗎?我們交那份上去,豈不是要引出剽竊學術成果的事?那時候,南老師就更加有口說不清了!”

田正言卻是一笑:“王百萬虛晃一槍固然漂亮,可也留下了破綻。”

楊千帆先她一步明白了其中的關鍵:“對面一直都是主動進攻,主動提高審級搞三搞四的,為何在PIGM這件事上,反而畏畏縮縮起來?”

這話似迷霧裡的一道白光,彷彿指向某個方向,只是,這一閃而過的靈光實在過去得太快,心裡微微觸動的感覺只半秒鐘就消散,她還是沒有抓到頭緒。

田正言對自己學生的聰敏很是得意,勾起嘴角一笑,接着轉頭看向還沒轉過彎的凌俐,說:“上次你讓某人簽的兩張空白紙張的簽名,按理說放在絕對安全的地方,可還是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原件被複印件代替。幾天後,楊忠春因為PIGM提起的那場官司就撤訴了。你猜這是因為什麼?”

凌俐本想說句話表示自己也不那麼遲鈍的,奈何這次連靈光都不閃了,她張了張嘴發現無話可說。

是的,她完全不明白PIGM和南之易簽過的字有什麼聯繫。

田正言看向她,唇邊泓着淺笑:“你只需要知道,這案子里出現過的所有人,都站在南之易的對立面,就行了。”

接着,又轉頭向著南之易:“這次惹了這麼大個麻煩,我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隨心所欲說不幹就不幹,也許你現在服個軟,人家還能饒過你。”

“有本事正面開懟啊,背後算計,我可真想送點巾幗婦人之飾給他們。”剛才還一副沉寂模樣的南之易,這時候又燃起了鬥志一般。

田正言則笑着轉頭:“你少看不起女人了,你的代理律師可是小番茄,上了庭還不是得靠女人給你撐腰?”

他話音剛落,三人一起看向凌俐。

凌俐被這三雙眼睛盯着,一頭霧水心裡發毛,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乾笑兩聲。

他們似乎都悟到了什麼事一般,惟有她石頭不開竅,

她眨巴着眼睛求助一般環視一圈,卻只收穫了田正言神秘的笑。

接着,他說:“。雖然時間緊迫,不過,考慮到通過一些細節入手剝離出案情對你的很有好處,你必須自己推敲出來,我們不能告訴你。”

留下這樣大的一個難題,第二天,田正言帶着楊千帆前往漢陽東部的另一個較大的縣城調查,留下凌俐和南之易呆在漢陽市區。

田大牛說了,他們兩人都不在狀態,一個呆呆傻傻智障一般,一個還處於白內障的狀態看不明白案情,都關起來好好冷靜一下,不要妨礙大人們做事。

凌俐呆在酒店房間里,等着靈光乍現搞明白田正言要讓她想的事,一上午過去了,靈光沒來,腦袋打結是真的。

一番百無聊賴之下,她去敲南之易的門,結果這尊大神果然因為昨天的深受打擊,大概正在作繭自縛,凌俐連續不斷按着門鈴五分鐘,他也不來開門。

她不禁有些擔心起來。

倒不是會擔心他想不開傷害自己,好歹三十好幾的人了,他這點心力肯定是有的。只是,昨天他見到那些良田變得滿目瘡痍的照片,整個人一下子沉寂下來的狀態,實在是讓人有些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