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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凱之隨即,抬眸,凝視對面的燕人護衛,護衛們一個個極力裝作要奮力向前的模樣,陳凱之對他們冷聲道:“怎麼,你們還想動手不成?朕倒是想看看,誰有這個膽子!”

他說罷,便不再看那些虛張聲勢的燕人護衛一眼,跨前一步,伸出腳,狠狠向前猛地一踹。

啪……

這一次,卻是狠狠踹向另一處膝蓋。

只聽這關節處的脆響,燕成鏡本是靠着這餘下的腿撐着,現在卻噗通一聲,兩腿竟都折了,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

他已疼的眼淚啪嗒落下,心底深處,一股巨大的恥辱油然而生。

他乃大燕堂堂的郡王,更是大燕的天潢貴胄,很快,即將成為大燕天子,和陳凱之平起平坐之人,今日……卻受如此恥辱……

身後的燕臣們,見不甘的燕成鏡直挺挺的跪在陳凱之的腳下,一個個亦是義憤填膺,個個狠狠瞪着陳凱之。

那些燕人的護衛,雖是個個舉着刀劍,卻是面面相覷,無人敢上前。

他們很清楚,上前……就是死。

即便陳凱之身邊的護衛並不多,即便陳凱之沒有讓他的禁衛拔出刀劍。

許多人額上,已是冷汗淋漓。

便連遠遠圍觀之人,也覺得心跳的厲害。

陳凱之背着手,面上從容不迫,帶着微笑,他低頭,看着身子已是撐不住,不得不雙膝跪下,兩手撐地痛的臉色蒼白如紙的燕成鏡,風淡雲輕的道:“這麼大的人,連規矩都不懂,你是什麼東西,見了朕,竟還敢站着說話,在朕面前,你有什麼資格站着?小小一個郡王,如此目無尊長,你們燕人,難道沒讀過聖賢書?”

他語帶調侃,向前走了一步。

燕成鏡俯着身,眼睛只能看到地面,被陳凱之這番話,戳到了心窩裡,宛如刀割一般,心底深處,已是湧出了無盡的恨意,可當他趴在地看着陳凱之的靴子走近,與他的臉幾乎近在咫尺時,這恨意,瞬間又被一股恐慌所取代,他慌忙道:“陛下對大燕國所強加的恥辱,小王……銘記於心!”

“那你記着吧,給朕記好了。”陳凱之笑了笑:“可你恨也好,怒也好,怨也罷,又有什麼關係呢?”

陳凱之低頭俯瞰他,宛如看一個趴在地上的可憐蟲,他隨即笑了:“弱者的憤怒,沒有任何意義,所以……現在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燕成鏡心裡的恨到了極點,厲聲道:“有,小王請見大燕皇帝!”

陳凱之冷漠的道:“不準!”

不……准……

回答就是這般的乾脆。

這令身後的燕臣們幾乎氣得背過了氣去。

這大燕皇帝,乃是他們的皇帝,陳凱之說不準就不準。

而清河郡王,乃是他們未來的皇帝,現在,卻如狗一般趴在地上,猶如臣子一般,希望見到自己的皇兄,而陳凱之的回答,卻只是一個不準。

燕成鏡厲聲道:“陛下此舉,對我大燕,是莫大恥辱,天理昭昭……請陛下記住!”

陳凱之已拂袖,旋過了半身,似乎已經懶得理會這個可憐蟲了,他見無數人的目光,一個個敬畏的看着自己,許多的目光深處,分明帶着恐懼,陳凱之笑道:“天理昭昭?朕就是天理!你記住朕的話,現在……滾!”

說著,陳凱之已轉過了身,步入別宮,人已消失不見。

燕成鏡依舊還是跪着,身後的燕臣個個面如豬肝之色,他們氣得發抖,卻又有一種如蒙大赦的感覺,忙是有人上前,攙扶燕成鏡,燕成鏡被人扶起,卻是痛徹心扉,他眼中布滿了血絲,獰然道:“陳凱之,燕陳不共戴天!”

……

燕成鏡的話,自是傳入了已進入了別宮的陳凱之耳里。

他恍若未覺,似乎也沒有發怒,晏先生已迎面而來,看了陳凱之一眼,嘆道:“陛下,還是太衝動了。”

陳凱之不置可否:“衝動二字,倒是言重了,其實那燕成鏡到現在都沒有明白,似他這樣的毒蛇,無論他是郡王,還是他日成了大燕皇帝,朕一樣將他視做是一條狗而已,朕最擅長的便是打狗,他們要戰,便戰,如此而已。怎麼,燕成武如何了?”

晏先生嘆了口氣:“至今還未醒來,陛下,怕也要做最壞的打算。老臣倒是並非認為這清河郡王不該打,此等弒君之人,本就該千刀萬剮,何況,還弒殺自己兄弟,只是,陛下,什麼是禮呢?所謂的禮,可能對於臣民而言,是相互約束的手段,而對於天子而言,禮,是做給人看的,陛下的行為合乎於禮法,天下人看了,便會效仿,這便是上行下效,而對各國而言,天子對各國守禮,各國之間,也可以相互約束,不至雙方到最壞的情況,譬如陛下今日待清河郡王,這固然是他無禮在先,陛下無禮在後,可在越楚等國眼裡,便是陛下欺人了,各國能夠心安嗎?一個清河郡王,可以不在乎,可陛下該謀大局。”

陳凱之微微一笑:“朕記下了,下一次他若是還敢來,朕再以禮相待吧。”

“……”晏先生竟是無言。

還會有下次嗎?

下一次,怕就是戰場上相見了。

何況,人家還敢來?

晏先生也只是苦笑,不過,他和陳凱之,本就私底下交情甚厚,有時,對於陳凱之的某種任性,他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陳凱之隨即到了寢宮。

寢宮裡燈火通明,幾個御醫正在悉心的照料着燕成武,燕成武的面色還是老樣子,呼吸依舊是微弱,每日有人擦拭着他的身體,輸液也沒有停,而肚子上的外傷,卻已開始癒合了,此前的腐肉,也已割去,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發展,可偏偏,他依舊還是昏迷。

陳凱之隨即自寢殿里退出來,晏先生尾隨着,陳凱之走在長廊下,突然道:“朕看到了方先生,方先生身邊還有一人,這個人……想必就是楊家人了,他躲在人堆里,一定是在看熱鬧,這楊家,還真擅長於四兩撥千斤啊,這楊家,倒是朕越來越覺得有意思了。他們挑動了燕人,其實本質上,是在反會盟。”

“反會盟?”晏先生一愣,隨即點頭:“不錯,陛下會盟各國,而楊家人,實則也在借這一次會盟,背後撮合著一個不同的會盟。”

“一場反陳會盟,藉此機會,天下共討大陳。”晏先生憂心忡忡:“陛下,為何不立即動手,將那姓楊的拿了?”

“不急。”陳凱之淡淡道:“朕的心大的很,可不只在乎一個姓楊的,等着看吧,好戲要開場了。”

…………………………

燕成鏡幾乎已被人抬了回去,一路哀嚎,一到了居所,早有幾個大夫來了,診視之下,方知腿骨已是斷裂。

他整個咬牙切齒,讓大夫們正骨用藥之後,外頭的燕臣們則個個義憤填膺的來求見。

燕成鏡咆哮道:“本王要他們,有何用?這陳凱之,當著天下人的面,這般辱我,本王即將克繼大統,繼大燕皇帝位,這陳凱之……”

“讓他們滾,都滾!本王明日便回國中去,明日就走!”他臉色陰晴不定,面色泛黃,外頭,卻有人徐徐進來,燕成鏡怒氣沖沖道:“本王不是說了,所有人都滾,滾!”

這人卻笑吟吟的道:“殿下,何必大動肝火呢。”

燕成鏡齜牙,瞄了來人一眼,卻見此人正是楊正奇。

楊正奇面帶微笑,身後,似還站着一人,這人燕成鏡有些印象,當初在大燕……是那方先生……

楊正奇笑吟吟的道:“殿下,且消消氣,大丈夫能屈能伸,今日之辱,雖是那陳凱之張狂的過分,可殿下越是如此慌了神,反而,就落入此人的圈套了。殿下,老夫是專程來看你的,你看,方先生也來了。”

燕成鏡冷冷道:“本王要將陳凱之碎屍萬段!”

楊正奇笑了:“是,老夫來此,也是為了如此。”

燕成鏡側目看着楊正奇,似乎對這個姓楊的,他多少還有些忌憚,於是臉色緩和一些,可腳上的疼痛,依舊令他額上冷汗冒出,他努力的忍痛,切齒道:“怎麼,楊先生有主意?”

“殿下認為,這只是殿下和陳凱之的私仇嗎?”楊正奇先是反問,隨即苦笑:“罷了,還是請方先生來說吧,方先生實是令老夫敬佩啊,誰曾想,這陳凱之和殿下所發生的事,竟被料中了,方先生,請。”

方吾才只微微點頭:“論起觀人,老夫確實有一些伎倆,今日見殿下受此奇恥大辱,老夫也是感同身受。”

燕成鏡冷冷道:“有什麼話,請開門見山吧。”

方吾才道:“會盟之期,已是到了,現在各國的使節,包括了衍聖公府,也俱都已經齊聚濟北,現在,豈不正是殿下申訴冤屈的好時機?殿下和陳凱之之事,各國都看在眼裡,殿下不該回國,而是該等會盟之後,再作打算。”

“再不回國。”燕成鏡怒氣沖沖道:“本王便死無葬身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