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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邊的三個人互相看着,都看到了真相,彼此間卻沒有半點信任可言。

胡桂揚向丘連實笑道:“我記得你說過,羅氏已經放棄神力,甘心做東宮爪牙。”

“我是說過。”丘連實看向羅氏。

羅氏微微一笑,“正因為我是東宮爪牙,才要幫你兩人去見懷恩,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先說說東宮是怎麼回事。”胡桂揚道。

“跟我來,這裡不是談話的地方。”羅氏轉身便走,胡桂揚與丘連實互相看了一眼,先後跟上。

“這不是我的計劃。”丘連實在後面小聲道,意指的不只是羅氏,還有兩廠的圍攻、孟休的突然轉變。

“唉,這是我的計劃,但不是我想看到的結果。”胡桂揚說動孟休,“動”得過頭一些,令孟休丟掉性命。

“我又能感覺到神力了。”

胡桂揚轉身瞥了一眼。

“不是神力本身。”丘連實解釋道,“是神力帶來的改變,那種拚命也要佔為己有的感覺。”

“呵呵,然後呢?你能抗拒嗎?”

“我不知道。”

“那位呢?”胡桂揚看向走在前面的羅氏,不在意她是否聽到。

“我也不知道。”

在一小片樹林中,羅氏止步,“在這裡等我。”

“你要去哪?”丘連實馬上問道。

羅氏仍不回答,邁步離去。

“我不相信她。”丘連實小聲道。

“你相信誰?”胡桂揚問。

丘連實呆了一會,“牽扯到神力,我什麼人都不敢相信。”

“可你又不能不依靠別人。”

丘連實嘆了口氣,“你剛才問我能否抗拒神力帶來的改變——看來我是不能,你在這裡等着,我藏起來,如果有意外”

“你就逃走,先不要拆穿李孜省的把戲,利用他的信任,先逃出皇宮再說,不用管我。如果羅氏沒耍花招,你再現身。”

丘連實怔了一下。

“這就是你希望從我這裡聽到的話吧?我已經說了,你可以問心無愧地走了。”

“嘿,想感謝胡校尉一次真是難啊。”

“感謝是什麼?一聽這兩個字我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丘連實再不多說,轉身走到樹後。

“信一個人難,因為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不信一個人更難,因為總得需要藉助別人的力量。有意思,呵呵,有意思,天機船也面臨這樣的困境吧:相信凡人,可能會泄露至關重要的秘密,不相信凡人,它想做的事情無法完成。嗯,照此說來,世上若是真有鬼神,也會左右為難:完全相信凡人,怕凡人自作主張,不再敬畏鬼神,完全不相信凡人,又怕丟掉更多信徒,鬼神也難啊”

胡桂揚一個人自言自語,外面火光仍未消失,嘈雜聲時斷時續,隨時都可能有人闖進樹林,他卻全不在意,全部心思都放在“信與不信”這件事上,越想越有趣。

“你在嘀咕什麼呢?”有人問道,“胡桂揚,你不會瘋了吧?”

“你早就在島上?”胡桂揚驚訝地問。

“嗯,我是一百名祈福道士之一。”樊大堅走過來,左右看看,“不是說有兩個人嗎?”

丘連實沒有現身。

“另一個估計是跑了,只剩我一下。你怎麼與羅氏也對,你們都為東宮效力,可李孜省怎麼會讓你們登島?你又幹嘛等到現在才出現?”

“懶得跟你解釋,先把衣服換上,快點,這裡可不夠隱蔽。”樊大堅遞來手中的道袍。

胡桂揚匆匆穿上。

“還有頭髮。”樊大堅親自動手,給胡桂揚挽成道士髻。

“動作真快,平時你自己給自己梳頭?”

“我有人侍候,這是從前在靈濟宮裡侍候別人學會的本事,永遠不忘。”

“嗯,先信別人,才能取得別人的信任”

“少說沒用的,你連個讀書人都不是,裝什麼聖人?”樊大堅拎着剩下的一套道袍,在前面帶路。

火勢漸弱,兩廠的校尉摘去黑布,正到處找人,樊大堅小聲提醒道:“萬一被攔住,你一個字也不要說,裝啞巴,由我代答。”

胡桂揚嗯了一聲,對樊大堅他是非常相信的。

樊大堅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一些太監與道士怒氣沖沖地驅趕島上的校尉,“李仙長很不高興,讓你們的上司過來,無關人等,立刻離開!”

兩廠沒能找到胡桂揚,氣勢頓減,不敢真挑戰李孜省,只得匆匆離去,剩下一些小火,由僧、道、喇嘛自己撲滅。

胡桂揚又被帶回梳妝樓里,這裡沒有着火,只是多了幾個窟窿,越發搖搖欲墜,後面的茅廁倒是燒個精光。

“這個味道”胡桂揚捂住鼻子。

樊大堅也皺鼻,“忍一忍吧,覃太監非要在這裡見你。”

東宮的老太監覃吉站在樓前的空地上,身邊沒有別人。

“喲,覃太監親自來這裡啦。”胡桂揚拱手笑道,快步迎上去。

“神玉呢?”覃吉沒有廢話,直接問道。

“不知道。”

“丘連實人呢?”

“他信不着別人,自己跑了。”

“會不會帶走神玉?”

“不知道。”

“神玉之前是不是曾經藏在這裡?”

“不知道。”

“你知道什麼?”

“我在這裡只是一個誘餌,覃太監覺得我應該知道什麼?”

覃吉沒再說話。

等了一會,從遠處走來兩人,前頭明顯是羅氏,再走近一些以後,胡桂揚認出後面的人是李孜省。

看到胡桂揚,李孜省顯然吃了一驚,“他還在?”

胡桂揚笑道:“托李仙長的福,我還活着,連點傷都沒有,別人可就沒這麼幸運了,死走逃亡都有,李仙長真是太偏心些。”

李孜省甚至不想敷衍一句,直接走到覃吉面前,先是拱手,右手遮鼻,馬上又放下,“覃公什麼時候來的?”

“不久。神玉在哪?”覃吉雖是東宮太監,論權勢遠遠比不上懷恩、汪直、尚銘這些人,卻敢直接質問。

李孜省平靜地說:“這事與東宮無關,覃公不該問。”

“神玉在的時候我不該問,不在的時候我必須要問。”

“沒有不敬的意思,請問覃公是奉旨行事嗎?我只看陛下的旨諭,別人可管不着我。”

“好吧,我這就去請旨。這三個人跟我走。”

“這兩位可以走,胡桂揚不行。”

“為什麼?他又不是你的手下。”

“他是”李孜省一下子無話可說,他派丘連實等人劫來胡桂揚,此事乃是暗中進行,原計劃活捉何三塵之後將功補過,或者乾脆拿到神力之後立刻逃走,不用在乎功過。

結果何三塵還沒出現,胡桂揚已被發現。

“李仙長休怪,我得跟覃太監走,沒有別的意思,我到現在也不知道李仙長是在奉誰的命令行事。”

李孜省突然笑了,“好,我跟你們一塊走,將事情說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