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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道是大唐盛世,卻不知這唐更是臟唐、亂唐。到了大唐乾符元年,普天之下各地州縣已經連年地生了水禍旱災,其中屬河南道最為嚴重,乃至於“麥才半收,秋稼幾無,冬菜至少”。天災已是如此,但自上一位皇帝唐懿宗以來,“用兵不息,賦斂愈急”,各州縣又不上言災情,瞞上欺下,致使“百姓流殍,無處控訴”,人惡也到了極致。值此天怒人怨之際,民間便有童謠唱道:“金色蛤蟆睜努眼,翻卻曹州天下反。”

於是常年奔走江湖,販賣私鹽的王仙芝藉此在濮州濮陽縣聚了幾千人,以吳俊才為軍師,以尚君長為大將,揭竿而起。他便憑着這一文一武,攪得天下動蕩,世人皆知。王仙芝的人馬一路上所向披靡,所到之處官軍節節敗退,不過一年時間,便打到了曹州。他便以曹州為據,在那裡修整,其人自稱“天補平均大將軍”兼“海內諸豪都統”,其人馬號稱“草軍”,並傳檄諸道,斥責李唐吏治腐敗、賦役繁重、賞罰不平等諸多罪惡,希冀天下英雄豪傑群起響應。

江湖向來不沾官家之事,本來他們對王仙芝的造反並無興趣,不說李唐以前的漢代晉朝,單單最近幾十年里,造反的事也有好幾起了,比如淮南道台州象山縣的裘甫,嶺南道桂州的龐勛……江湖中人見慣不怪,一個個的只是冷眼旁觀,概不理會。

然而隨着王仙芝的一次次勝仗,漸漸從草軍里傳出了一個消息,這讓觀望的武林、綠林都開始蠢蠢欲動。說是王仙芝帳下有個叫楚江開絕頂的武林高手,其武功已經登峰造極,朝廷連續派來暗殺王仙芝的人,全被他一人殺盡。這還不算,據說他至此都未用盡一招!不過,僅憑一個絕頂高手的出現並不能攪動江湖這潭死水,令江湖群雄悸動的是楚江開所展露出的武功是那絕跡了百年的“太白劍法”,便是這神鬼莫測的劍法令官軍及朝野高手對其束手無策。江湖中覬覦“太白劍法”的雖然大有人在,而真正掀動江湖波瀾的卻是這劍法背後的《青蓮訣》。

這《青蓮訣》傳聞是青蓮居士李白晚年飲酒邀月時,靈竅突開,神思忽至所創的一套秘籍,“太白劍法”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罷了。而只此一部劍法便已令楚江開幾近無人能敵的地步,可想而知《青蓮訣》會有多厲害。據說這“太白劍法”是化詩句為招式,所以招數無窮無盡,變招又極多,幾乎沒有弱點。可惜李白在創出這絕世秘籍不久後,於夜裡泛舟江中,正值天上明月倒映水中,他因醉酒,錯把水中月當真,縱身入水撈月而死。李白死後,《青蓮訣》便不知所蹤。如今太白劍法時隔百年重現江湖,諸多江湖巨擘如何不會心有所動?

最早得到消息的自然是遍布大唐三百六十州的天下第一幫——鹽幫。雖然朝廷歷來對走私販鹽之徒格外地不容情,只不過近年來內有暴動之憂,外有南詔之患,而鹽幫又蟄伏已久,朝廷便不大與其為難。

這時候,昔日吳郡早已經再次被改作了蘇州。在蘇州城西,是水色濛濛,煙波浩渺的太湖,湖中是連綿的青山,如潑墨般塗在了湖面之上,那便是洞庭山了。洞庭山腳,太湖心處正是鹽幫的總舵所在。

鹽幫議事之處喚作“人生堂”。之所以取名於此,只因古人一句:“天生曰鹵,人生曰鹽。”意思是說天然而成的叫鹵,人力而成的叫鹽。而鹽幫又是因鹽成幫,於是第一代幫主便把這“人生”二字取為廳名,暗蓄“人能勝天”之意。

這一日晌午時分,廳中議事,兩列椅子排成了兩條長龍,椅子上坐着的都是幫中長老、分舵舵主這樣的人物,而正中一把白色狐皮交椅高居上位,自然是幫主雷淵了。

底下一位舵主起身行禮問道:“不知幫主此次喚我等前來所為何事?”

雷淵一臉肅容端坐於大堂之上,朗聲答道:“今日召諸位舵主前來,是為我鹽幫出路之事。”

眾舵主聞言不知幫主所言何意,雷淵又道:“如今天下已亂,我綠林一脈沉寂太久太久了,也是時候再度攪動江湖了。並且那王仙芝出身於鹽幫。先師楊半湖是他半個師父,他便也算是我的師兄了。而今他起兵舉事,在江湖上發了檄文並且與我寫了一封書信,希望我鹽幫出入江淮一帶,與草軍南北呼應,諸位以為如何?”

底下眾人議論紛紛,又一個舵主起身,面相粗獷,身材魁梧,搶在眾人之前先開了口,卻不談王仙芝:“不知道那姓楚的到底有沒有傳說中的《青蓮訣》啊,如果能搶到青蓮訣,就不用怕他娘的那些狗屁武林正派了。”

眾人紛紛點頭,這幾百年來,武林始終壓着綠林一頭,着實令鹽幫幫眾憋足了這口不甘的火氣。

雷淵將手一按:“那楚江開是李太白傳人應該為真,否則王仙芝怎會以區區幾千人便能長驅直入,拔城掠地?而且不僅傳出了“太白劍法”,還有太白劍,這劍在《兵器譜》上可是排在第六位。這楚江開劍法神兵具備,怕是已躋身於武林之巔了,我們不必與其為敵,況且草軍與鹽幫,可是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吶。”

左列為首一人便是鹽幫左使水默,而右列第一把椅子卻沒有人坐,就那樣空着。他眉頭微皺,聲音似有幾分虛弱,說道:“《青蓮訣》現,江湖必亂。我們不取,別人也會取的,到時候……”

不等左使說完,雷淵便道:“所以,我們要相助王仙芝與楚江開了。”

底下眾人雖也覺得是該如此,卻又遲疑不定,畢竟造反不是鬧着玩的,平常和官府有點衝突不打緊,造反可就……

雷淵似乎知道大家的顧慮:“現在還不是造反的時候,鹽幫還不能明着與朝廷作對,何況高駢那隻老虎雖然調去西邊當了“劍南西川節度使”,卻始終不忘緊盯着咱們。他可不好惹,只怕稍有異動也逃不過他的眼睛。所以只能暗中以江湖上的方式相助了。另外,我幫還有一支奇兵,可以讓這天下再亂一些。”

雷淵此話一出,廳里諸位皆露出驚訝之色,眾人皆不知鹽幫里何時有那麼一隻奇兵,也不知這一隻奇兵是哪一舵,但見幫主神情從容,一臉把握十足的樣子,便不再多言。議事罷,眾舵主告退,隨之便是鹽幫各地分舵紛紛派人前往曹州。

這鹽幫是這綠林一道的執牛耳者,而武林諸派卻沒有哪個門派能坐得起這武林一脈的魁首。這是因為武林有三個大門派,分別是儒教天人派,道教茅山派,佛教少林派。這三派分屬三教,宗旨不一,教義不同,也就難以一統。但若只論武功,武林中倒有一人可以與鹽幫幫主雷淵齊名,那便是天人派掌門凌霄了。他兩人在江湖中齊名已有十幾年,所謂:“天有雙驕,一劍一刀;綠林雷淵,武林凌霄。”這一劍指得便是天人派凌霄了。

天人派的山門坐落在華山西面的蓮花峰上,這蓮花峰有一條上山的獨道喚作“小蒼龍嶺”,最是陡峭難登。在這條山路的頂端與底端分別立着一塊巨石,石上分別刻着一個蒼勁非常的篆字——山頂是個“天”字,山下是個“人”字。這兩字足有三丈大小,每一筆不僅渾然如一,還有幾分睥睨一切的氣勢。這天人派,奉漢代董仲舒為祖師,千百年來一直是儒教最重要的武林門派。在山門之上還鐫刻這兩行駢句:

世味菩提,皆因禪心生覺慧;

紅塵道場,只緣大道本無形。

天人派的大殿是由巨石厚木壘成,十分壯觀。殿眉上藍匾金字,上書“天人合一”四字。此時大殿正中立着一個信使打扮的男子,只見他一臉恭敬,甚至不敢直視上面如玉樹瓊枝一般的頎長身影。掌門凌霄放下手中書信,清矍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的表情浮動,這讓信使不由得忐忑起來。

凌霄左手付於身後,一雙細長深邃的鳳眼睨了下堂前那兩個沉甸甸的鑲金角鍍銀邊的紅木大箱子,心下自忖:“姓田的這次送來的東西可不算輕。天下大亂,這廝竟以私交相請,要天人派出山,動用江湖勢力,暗助朝廷除掉楚江開這個大麻煩。呵,世道淪落到如此地步還不是你們這些個閹人奸佞一手造成的?!”想畢,凌霄將目光轉向來使,信使被這目光一掃,卻如墜冰窟:“回去告訴田總管,就說天人派雖然早已不問朝廷之事,不過田總管的面子還是要給的,我會派人以歷練為名下山,襄助一二。”信使聞言,心中大大鬆了口氣,躬身一拜,便回去復命了。

凌霄稍運內力於掌間,那書信便片刻化作了飛塵。他將寬袖一揮,便有幾名弟子上前將那兩個礙眼的大箱子抬了下去。

“霜仗、懸秋!”

“在!”

凌霄喚聲剛落,只見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快步走上廳前,拱手而立。

“命你二人下山歷練,順便去曹州會一會那所謂的李太白傳人吧。”說罷,凌霄嘴唇微動又傳音給二人:“此去曹州的人想必多如牛毛,你二人不必硬來,在混亂之中取回《青蓮訣》和太白劍即可。”

這兩人聽罷,便告退出殿。

凌霜仗、岳懸秋這對兒師兄妹自幼一塊兒在華山長大,一個是凌霄的獨子,一個是凌霄最心疼的女弟子。凌霜仗還好,這岳懸秋卻還是頭一回下山。待他倆走後,一個灰衣灰發,長老模樣的老者小聲問道:“師弟,既然《青蓮訣》已出,江湖上想要爭奪的人怕是如過江之鯽,如何只派了兩個晚輩前去爭奪?”

凌霄聞言卻是笑而不語。那灰衣長老見掌門如此,便也不再問,獨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