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巴羅爾確實死了？”

妮可放下雕飾着月亮花紋的銀質咖啡杯，抬起美麗的臉龐，蒼翠晶亮的雙眸映出莉莉婭的惶惑愧疚的模樣。她穿着一件素白簡約的束腰長裙，栗色秀髮披散肩頭，勻稱修長的雙腿交疊在裙擺下，儀態慵懶地斜靠着陽台藤椅。

在莉莉婭的眼中，妮可的五官容貌明明還是從前那般精緻嬌美，但眉宇間的那股咄咄逼人的英氣已然內斂，整個人透着一股柔順自然的韻味，春日陽光灑在她的身上，白皙水潤的肌膚反射氤氳朦朧的淡淡光暈，若有若無，彷彿傳說故事裡的湖中仙子。

維克多、卡里古拉和納爾森離開人馬丘陵，蘭德爾家族又有了一位超凡騎士。

只有超凡騎士才有資格維護蘭德爾家族的利益，莉莉婭的心裡一下子就安定了許多，輕輕吐了口氣，低着頭說道：“他藏了把小刀在靴子的夾縫裡，上面塗抹了劇毒藥物，趁守衛不注意的時候，用小刀在自己心臟和脖子上各刺了一刀，幾個呼吸的工夫就死了，地牢的護衛根本來不及施救……這都是我的錯，我以為巴羅爾並非真正的囚犯，地牢守衛就沒有給他換衣搜身。”

妮可笑着搖了搖頭，抬手示意莉莉婭坐下說話，問道：“維克多不讓我們過問水銀的事務，我對巴羅爾這個人幾乎沒有印象，你對他又了解多少？”

莉莉婭思索片刻，回答道：“蘭德爾領開拓之初，我和巴羅爾共事過幾年，他在追隨者當中算是有見識的人，比較了解貴族的行事方法。那時候，蘭德爾殿下經常向巴羅爾問策，拿他當幕僚看待。後來，家族組建水銀密探，巴羅爾就很少在蘭德爾領露面了。”

妮可挑了一下眉梢，問道：“這麼說，你和巴羅爾並不熟悉？”

“是的，我和他不熟悉。”莉莉婭點點頭，坦然說道：“但巴羅爾給我的印象就是狡詐陰險，他曾經用假死脫身的招數騙過黑堡鎮的治安官，但被殿下挖了出來，便投效蘭德爾家族。我不相信巴羅爾是個剛烈魯莽的人，我懷疑自己見到的那個‘巴羅爾’是他的替身死士。”

“巴羅爾精通易容術，平湖鎮沒有幾個人熟悉他的體貌特徵。不過，他有幾個養子養女在蘭德爾領，治安官芒克、水銀密探米婭、費奇、蜘蛛，還有學者保羅和芙尼婭。保羅得到殿下的青睞，已經脫離了水銀，所以我讓其餘的人去辨識屍體。”

妮可的臉上流露出讚賞之色，饒有興趣地問道：“哦？他們怎麼說？”

莉莉婭抿了抿嘴唇，搖頭說道：“他們幾個都無法確認巴羅爾的身份……我已經把他們分別軟禁起來了。”

妮可嘆了口氣，搖頭失笑道：“莉莉婭妹妹，你中計了。”

“薔薇莊園的密探會用幾年的時間模仿一個人的體貌特徵，陳舊的傷疤、顯眼的黑痔都可以人為製造……想必，巴羅爾也有這樣的本事。你讓那幾個人辨識他們的養父恐怕是為難他們了。他們都說無法確認那具屍體是不是巴羅爾，無外乎兩種情況，第一、他們確實無法辨識巴羅爾的替身；第二、他們知情不報。”

莉莉婭連連點頭，正是因為有這樣的疑慮，她才分別軟禁巴羅爾的幾個養子養女。

妮可卻話鋒一轉，笑着說道：“你不會真的以為密探對待養子養女如同封臣家庭的養父母吧？像巴羅爾這樣的老密探不能生育，自然不會有常人的家庭觀念，他們冷漠無情，只對主人惟命是從。他們的養子養女不過是可利用的工具而已。巴羅爾收養芒克、米婭、費奇、蜘蛛、紅狼的時候，他已經失去了原主人，如同喪家之犬。他投效維克多，加入蘭德爾家族，之前的手下不會得到他的信任。”

妮可的意思是，芒克他們無法辨識巴羅爾的替身，對這件事情也全然不知。

大家族培養的密探死士都是挑選四歲以下的幼兒，自小開始訓練，用秘葯秘法封禁他們的生育能力，提升身體素質和智力水平，也使得他們無緣情愛，不會同外人產生情感糾葛，從而減少失控的風險。

培養密探死士所耗費的資源一般人根本負擔不起，巴羅爾的原主人死在尼奧韋斯特的手上，他喪主流浪，惶惶不可終日，既沒有資源，也動力去培養真正的密探死士。他在黑堡鎮收養的流浪兒充其量是他廝混黑幫所需的幫手。

猴子、費奇、米婭、紅狼、蜘蛛這五個人因為有正常人的生理和情感需要就不可能得到巴羅爾的認同。事實上，巴羅爾也確實在利用養子養女的家人，脅迫他們為自己做事。

反過來說，巴羅爾又不是領主貴族，區區一個黑堡鎮的惡棍頭子憑什麼讓人對他死心塌地？

妮可的推斷是完全成立的。

巴羅爾玩假死脫身的把戲，留下的線索越少越好，最好是不留線索。

如此一來，替身死士在地牢自盡，他又該如何得到消息？

平湖鎮治安官和巴羅爾的關係並非秘密，莉莉婭夫人將治安官猴子和幾個水銀密探頭目軟禁，巴羅爾自然就知道事情有變。

老密探早有準備，他現在化妝潛逃，也不知道往哪個犄角旮旯里一鑽，正常手段幾乎不可能把他挖出來。

莉莉婭俏臉發白，雙手也絞在一起，她身為蘭德爾領的大總管，智慧眼界超越往昔，卻被默默無聞的巴羅爾擺了一道，這讓她又沮喪又憤怒，咬牙切齒地說道：“巴羅爾假死脫身，是叛逆。”

普通貴族總是會受到情緒和慾望的影響，莉莉婭現在惱羞成怒，忘記了正事，妮可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妮可共鳴32個元素位，晉陞高階白銀騎士，生命層次有了質的飛躍，看問題的角度不同凡俗，現在能夠理解西爾維婭夫人繞過她，指定莉莉婭處理山民事務的用意。

領主夫婦的家庭關係和家族關係相互糾纏，很難分得清楚。普通家庭，夫妻吵架鬥氣是常有的事情，但領主夫婦不能像普通夫妻那樣讓矛盾浮於表面，這會讓家族從內部產生裂痕，引來外部的覬覦者，造成不同程度的損失。

或者說，領主夫婦的吵架需要緩衝、鋪墊、委婉，各自的心腹往往就成了彼此泄憤的對象。

超凡者領主夫婦吵架那就更不得了，維克多這次不聲不響地離家出走，西爾維婭很生氣，轉頭就拿他的寶貝山民據點開刀。神靈騎士和怒風劍聖吵架，竟然牽扯十多萬人的命運，而且肯定會有人因此而送命。

妮可原本應當是西爾維婭和維克多之間的緩衝，但西爾維婭認為她有機會晉陞黃金騎士，這才拿莉莉婭當出氣筒。

怒風劍聖受命運之力的眷顧，他如果和妮可心生嫌隙，對妮可衝擊黃金領域不是說有影響，是有非常大的負面影響。

莉莉婭不是高階騎士貴女，反而沒有這方面的顧慮。維克多回歸家族得悉事情的經過，或許會懲罰莉莉婭，但以他顧念舊情的溫和性格，又有納爾森和妮可出面求情，過一陣子就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