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琰姑娘。”
滄琰正說完，便聽見自己的身後忽然傳來了沉沉的一聲。
她心裡“咯噔”一下，完了，這下難以解釋了。
滄琰抬起頭恨恨的看了沐翎一眼，轉過身，應道：“謝褚，怎麼了？”
謝褚迅速洗好了自己身上的傷口，眼睛之處的血污也洗得乾淨了一些，他心裡一直都挂念着那人所說之事，穿好衣服便跑了過來，恰巧就聽見了這麼一句話。
他陰沉着臉，說道：“阿琰姑娘，當真一點兒都不念舊情？”
其實滄琰確實沒有記起來去祭拜季羨舟這件事情，她從一得知這個消息便開始為重塑季羨舟的肉身以及招魂奔來跑去，實在是沒有什麼時間去祭拜季羨舟，後來休憩的幾年裡面，她實在是不敢去面對季羨舟，又入了三生石，得知了沐翎便是季羨舟，便沒有必要再去做什麼所謂的祭拜了。
但那段不敢面對季羨舟的時光，不想要接觸任何有關於季羨舟的東西的年歲，滄琰終究是心有愧疚的。
她訥訥地回答：“我不是這個意思……”
滄琰暗地裡伸出手去掐沐翎的胳膊，拍了拍，催促道：“你說不說的？”
沐翎反手將滄琰的手握住，裝作一臉茫然的模樣，說道：“嗯？你要我說什麼？”
謝褚這次看見了滄琰身後的那個男子，一身黑色的衣裳，紅色綴邊，長發被隨意地束在了身後，眉目……看起來竟然有幾分熟悉。
但是他很快就移開了目光，盯着滄琰，臉色陰沉，抿着嘴，一臉不大開心的模樣。
滄琰忍不住有點兒頭疼，這人真的太難纏了。
約莫是看着滄琰這般有口難辯的模樣，心裡頭過意不去了，沐翎才咳了一聲，說道：“好吧，謝褚，你當真沒認出來我是誰？”
謝褚這才免為其難一樣盯着他的面容。
半晌，他幾乎是艱難地說道：“你……你是……”
這面容雖然不能夠說是一模一樣，可這麼仔細盯着，也與記憶之中那個模樣重疊在了一起了幾分。
且真是越看越像了。
他才極度不能夠相信地張了張嘴。
沐翎點了點頭，微笑道：“是我。”
謝褚得到答案的一瞬間眼睛一下子就被點亮了，隨即他狐疑道：“怎麼可能呢，是我親手將主上葬下了的……而且這模樣……”
“這個……”滄琰撓了撓頭。
解釋起來真是太麻煩了，前因後果，就連她自己也是剛剛才弄清楚的。
但是沒有等到滄琰找到一個簡短而有力的借口，謝褚忽地朝着她和沐翎跪了下來，抬起眼激動地說：“是屬下誤會了阿琰姑娘，想必就是阿琰姑娘以法術救了主上，阿琰姑娘想要屬下如何賠罪，屬下萬死不辭！”
“不，不必。”滄琰趕緊搖搖手，說道，“並不是我救了他，是我……”
沐翎卻將滄琰的一拉，讓她嘴裡的話一下都憋了回去，欣然應道：“是她救了我。”
謝褚垂下頭，說道：“都是屬下沒有用，沒能夠救下主上，也沒能夠找到阿琰姑娘……”
滄琰訕然，她當時約莫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哪裡。
事情可能就是這樣，有什麼事情就這麼恰好的撞在了一起，想要錯過去都沒有辦法，都來不及做自己想要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但是還好，所有的事情還有餘地，還不那麼糟糕。
滄琰覺得自己的手被沐翎握住了，像是一個什麼珍品被他握在手心裏面細細把玩一樣，他的手心難得有了溫度，從那裡傳來了一個溫溫潤潤的感覺，那餘溫似是一個火苗一樣迅速點燃了她渾身上下的溫度，野火燎原一般席捲了她整個身子。
不燒人，卻覺得舒服極了。
沐翎說：“不礙事兒，我不會死的。”
這句話像是跟謝褚在說，又像是對滄琰說的。
被握住的地方微微用力了一些，滄琰心裡有了一種莫名的安心。
他另一隻手將謝褚拉了起來，目光落在了他的腿上，說道：“你傷還沒有好，先不要跪着了。”
謝褚隨之站了起來，眼中竟隱隱約約有一些閃光，還亮得出奇。
他想起來了什麼一樣，問道：“那接下來主上和阿琰姑娘打算去哪裡？”
沐翎想了想，側過頭看着滄琰，詢問道：“我們先回魔族，再做打算吧？”
滄琰點頭：“也好。”
她現在也算是被仙族幽禁而逃脫出來的，不管怎麼說，暫時也不能夠回仙族了。
即便是玉帝再怎麼維護她，也不可能當著眾仙的面將她的這一條條罪過給抹去。
因此除了跟着沐翎去魔族之外，基本上也沒有地方去了。
謝褚作禮道，堅定地說道：“屬下同主上一起，主上去哪裡，屬下便去哪裡，絕不離開一步。”
滄琰卻皺眉道：“可你是凡人，魔尊近來事情這麼多，怕是不大方便。”
聞言，謝褚立即說道：“雖不知此去何地，但不過萬死，在所不辭。”
滄琰還想要說一些什麼事情，沐翎便說道：“無妨，謝褚自小便跟着我，不會出事的。”
既然他這麼說了，滄琰便也不好再說一些什麼事情，畢竟謝褚是沐翎的人，也不是她的人，她只能夠點到為止，卻不能夠真的替他做決定。
謝褚忍不住笑了，難得笑一聲，跟在了沐翎的身後，一如當年模樣。
“事不宜遲，我們先回魔族，攻打妖族之事雖事在必成，但總歸還是要細細地盤算一下，不然確然容易吃虧。”滄琰走向了謝褚，蹲了下來，說道，“我先幫你把腿傷治好。”
謝褚還有一些拘謹：“不必了，這……”
滄琰立即捏了一個法術，手上放出了淡淡的光芒，緩緩掃過了他的傷口之處，不消一刻，滄琰站了起來，拍了拍手：“好了。”
她站到了沐翎的身邊，笑眯眯地說道：“我們走吧。”
“……”
他們很快便回了魔族，魔族的人已經調取了不少人去訓練了，畢竟這麼多年沒有動武了，法術再高的人也難免顯得有一些生疏，路上的人並不是很多，大部分都是孩子，其中一些甚至都還沒有完全化形，好幾個長着人間小孩子的模樣的人在路上蹦蹦跳跳的，後面卻拖着一條長長的大尾巴。
謝褚從來都沒有這麼訝異過，一路上咬着牙控制着自己，不讓自己的嘴巴張得太大，給自家主上丟人。
沐翎剛進來，便有一個孩子跑了過來，遞來了一個紅色的果子，謝褚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紅色的果子，洗的乾乾淨淨的，遞到了沐翎的面前，諂媚似的說道：“魔魔魔魔魔尊大人回來了！吃果子嗎！我剛剛洗的！”
兩隻尖尖的耳朵豎的老高，一條蓬鬆的尾巴在身後晃來晃去，頗有幾分討好的意思。
沐翎微微笑了一下，接過了那個紅色的果子，淺淺地說道：“正好本尊渴了，很是時候，多謝了。”
那個小孩子便似得了什麼殊榮一樣，跳了起來，又湊到前面去，小心翼翼地說道：“魔尊大人，我能夠摸一下你嗎！”
他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很快附近跑來了一堆小孩子，晃着尾巴拍着爪子，嘰嘰喳喳地說道：“大人！我也要摸一下！”
“我也要我也要！”
“我也想摸一下！哎！你別擠我！”
“……”
謝褚強忍着拔出刀跳到自家主上的面前將這一群小孩子轟走的衝動，雖然來之前滄琰給他說過了一些這裡的情況，但是他真的看見了這一個世界，委實還是有一些凌亂。
……這真的是傳說中的妖魔嗎？
沐翎嘆了一口氣，說道：“好，排好隊，一個一個來。”他往後退了一步，半彎下腰，伸出了一隻手，十分和藹可親地說道，“摸吧。”
滄琰站在一邊，靜靜地看着這一群小孩子圍着他，彷彿圍着什麼很是神聖的人一樣。
季羨舟變成了沐翎以後，似乎變得和藹一些了，從前的時候雖然人還不錯，但是若是不認識的人同他一起難免還是會有一些距離感。
但是這個感覺在沐翎身上好像沒有，他對待魔族的孩子似乎都很有一些包容的感覺。
不知道是不是跟他小時候那些被欺負的經歷有關，所以他現在對着那些小孩子一點兒架子都沒有。
謝褚默默地退到了滄琰的身邊，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低聲疑惑了一句：“主上似乎同以前有什麼不一樣了。”
確實不一樣了。
轉世多多少少對本人會有一些影響，但是不管怎麼樣，他總歸還是他。
也幸好都是他。
滄琰笑道：“是不一樣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群孩子終於散去了，沐翎直起身子，嘆了一口氣：“果真是老了，這腰多彎一會兒都酸極了。”
滄琰看着他：“嗯？你腰不好？”
沐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我的腰好不好的。”
滄琰：“……”
謝褚輕輕咳了一聲，你們說的是什麼意思我真的一點兒都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