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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屋子裡,陳煊艱難的睜開眼睛,茫然的望着窗戶縫隙里滲入的一縷陽光,慘白色而又細小的微塵不斷的碰撞分離然後又碰撞。

陳煊不是這個時空的人,嚴格的說,現在這具身體的靈魂已經變成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落魄者。

別問為什麼,實際上陳煊同樣想搞清楚到底是為什麼,一覺醒來,意識還在,但身體已經變成了一個生在類似於清末的十九歲的年輕人身上。

巧合的是這個年輕人也叫陳煊,對,別問為什麼,反正就是巧合了,通俗的講,就是,嗯,就是他媽的穿越了,不管你信不信,反正陳煊自己是信了。

從之前的陳煊殘存的記憶里得知,他的父親陳琛原是浙江湖州吳興的一名滿清秀才,但卻屢次鄉試不中,三十大幾了,家財也變賣光了,妻子也在落魄中病逝。

於是乎不知怎的陳琛突然開竅了,在一名同年的引介下到上海川沙做了上門女婿,在岳家的支持下不再讀聖賢書,而做起了買賣(真是士林之恥啊)。

沒成想東方不亮西方亮,陳琛的老家吳興本身即是絲綢產地,上海又是國際貿易大都市,陳琛也中了邪似的學習外文,在一名法國傳教士奧古斯特的牽線下做起了出口生意,漸漸的在滬上市場上也有了一些名氣。

陳琛也算是開明的人,不光自個入了基督會,還在那名法國傳教士奧古斯特歸國的時候,不但給了自己做廚子的弟弟陳繼一筆錢隨同奧古斯特去了法國,兼做離不開中餐奧古斯特的中華廚師,而且還把十二歲的陳煊送到了法國學習西方的文化知識。

而之後兩年奧古斯特又將陳繼推薦到法國的軍事學府聖西爾軍事學院做中餐廚子,於是乎聖西爾也就成了陳煊的整個少年青年的生活記憶,以至於後來還幸運的做了聖西爾唯一的旁聽生。

由於陳煊從小習武身體強健,人又聰明伶俐,所學不遜於任何一名在讀學生,聖西爾已經在考慮破例錄取陳煊,使之成為正式的學院學生。

然天有不測風雲,1908年,也就是陳煊20歲的時候,陳琛的商船失火給予了他致命的打擊,不光一整船賒欠的絲綢化為灰燼還死了好幾個夥計,多年的積蓄賠了個精光,本來身體日漸不佳的陳琛氣急之下,不到半年就一命嗚呼了。

陳煊也只好回國奔喪,父親早就下葬,遺體是看不到了,但是至孝的陳煊還是在父親的靈前哭昏過去,艱難的醒來之後,莫名其妙的就變成了二十一世紀的另一個陳煊。

在醒過來的快四五天都沒緩過來,陳煊還是很難接受自己怎麼就變成了一個十九世紀的青年,陳煊在二十一世紀雖然落魄,但是也是父母健在兄弟姐妹團聚一起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而突然之間,就變成了另一個家庭的成員,得虧家人五六年沒見過陳煊,且其又“傷心過度”,這才沒讓人看出端倪來,這大少爺沉默寡言的性格也就變的可以理解。

“哥哥,”一個清脆而又怯怯的童音闖入陳煊的耳中

“娘,娘親快來,大哥哥醒了。”

陳煊一根手指一暖,被一隻肉乎乎的小手攥住。

這個扎着兩條小辮子的三歲多的小女孩正是陳煊的小妹子,粉嘟嘟胖乎乎的小臉,兩條小辮子一搖一搖的,簡直萌翻了。

“煊哥兒醒了,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這時一個三十左右的女人走了進來,後面跟了個怯生生的小男孩,約莫八九歲,正是陳琛的續弦杜氏與其所生的孩子。

“老趙,老趙,你快去請威爾遜大夫過來看看。”

“哎!我這就去請威大夫來給大少爺瞧病。”

門外傳來一個沉穩的聲音,陳煊知道,那是這一世陳煊父親的老僕人兼管家趙家聲。

來到這個世界四五天了,陳煊雖然還處在不能接受現實的狀態,但也大概了解了這個家庭的成員。

家裡有繼母杜氏以及其所生的兒子陳煜以及小女兒陳知雨,另外就是老管家趙志秦兩夫妻和他的兒子趙學初,據說是陝西人,至於其他僕人丫鬟則在 車家出事後就予以遣散了。

另外陳家還有一個人,陳琛來上海時碰到的一對落魄父子,據說是河北人,練的一手好拳腳,於是做了陳琛的保鏢,但是由於在陳琛創業階段的一場利益衝突中為了救陳琛被槍殺。

留下的小兒子孫志恆比陳煊小一歲,也是陳煊同年時光的玩伴,陳煊也從這對父子身上學會了不少拳法。

“都說了你家大少爺沒病,瞧什麼,有什麼好瞧的。”

這時一個操作一口蹩腳中文又有些不滿的聲音傳入陳煊耳中,似乎是被趙管家拖着來的,聲音還有些微喘,還伴隨着趙管家小心翼翼卻又堅定的乞求。

金髮碧眼的美國大夫威爾遜翻看了陳煊的眼睛,讓陳煊張嘴看了看舌苔,又用聽診器反覆的檢查陳煊的心跳,回過頭對杜氏說:

“夫人,你的孩子沒病,只是傷心過度,修養修養就好了,以後沒事么別老找我了,多少病人在診所等着呢。”

“哎,大夫,您行行好,再給我家煊哥兒瞧瞧,出診費不是問題,這孩子咋一直沒精打採的呢,這可咋辦那?”

“瞧什麼瞧?陳夫人,這小傢伙沒病,好幾天以參湯養命,就是上帝也照樣沒精神啊。”

威爾遜說著轉身走了出去。

陳煊當然知道自己沒病,所以聽到威爾遜漸行漸遠的腳步聲也沒搭理他。

“太太,”院子里傳來趙管家的聲音,

“你看是不是請虯江路的張神婆過來看看,上個月隔壁街王大娘的女兒也是不肯吃飯,張神婆過來做完法事,讓王大娘的女兒喝了一碗神水之後胃口就開,那女娃現在可精神着勒,昨天還打咱家門前過呢,您老可是看見的。”

“可是煜兒他爹爹從不讓家裡接觸這些神神叨叨的人啊。”

杜氏有些猶豫的說道。

“我說太太喲,這不是沒法子了嗎,要是大少爺肯吃飯肯說話,咱們犯得着犯老爺的忌么?”

。。。。。。

陳煊腦子一蒙,這不能接受現實歸不能接受,自己的作再給自己作來一碗香灰水喝下去,那就沒病都整除病來了。

“我。。。想。。。吃飯。”

好幾天沒開口說話也沒吃飯,陳煊感到說話都特艱難了,發音也不準。

“啥,哥哥你說啥呢?”

小知雨歪着小腦袋,疑惑的望着陳煊說。

“我。。。想。。。吃飯。”

陳煊努力清了清嗓子,艱難的又說了一遍。

“嗯?”

小知雨一臉無辜的看着陳煊——這倒霉催的,虧這幾天心裡還一直誇這便宜妹妹可愛且萌翻了呢,不帶這麼玩的。

陳煊又努力說了幾遍,可也不怪人家小女孩,連他自己聽了也不知道自己在說啥,可明顯聽出杜氏已經心動了,於是心裡也愈發著急,生怕來了一個什麼滿身油膩滿嘴黑獠牙、念念有詞的張神婆,充滿污跡的雙手撬開他的嘴,一碗香灰水灌了下去。。。。。。

那畫面太唯美,陳煊不敢想下去了,急得滿頭虛汗,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嘴裡的發音也正常了。

“吃飯,我要吃飯。”

“吃飯?哥哥要吃飯了,哥哥想吃什麼了,小雨最喜歡吃小湯包了,哥哥想要吃什麼。。。。。。啊!哥哥要吃飯了,娘,哥哥要吃飯了!”

小丫頭終於反應過來,掉頭往門外跑去。

“是嗎?煊哥兒終於肯吃飯了,快,讓趙大娘把準備好的飯菜端到煊哥兒的房裡。”

“等等,煊哥兒幾天沒吃東西了,先給煊哥兒吃些小米粥養養身子。”

杜氏好像又想到了什麼,趕緊叮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