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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吳大哥,吳大哥這是要去哪裡發財呢?喲,哥幾個也都在呢?”

杜月笙上前打招呼,那個像螃蟹一樣的吳大哥挑釁的看着杜月笙,似乎在忌禪什麼,沒有動手。

陳煊剛想上前,卻被孫志恆拉住,孫志恆搖了搖頭。

“這是他們青幫的家務事,外人不好插手的,而且就算打起來那幾個青瓜也不是阿生的個。”

姓吳的青年又深深的看了杜月笙一眼,搖搖擺擺的走了。

“讓煊哥看笑話了。”

三人接着往前走,杜月笙說道。

“這是咋回事呢?”

陳煊好奇的問。

“還能咋回事,幫會裡的一灘爛事,黃阿爺(黃金榮)準備讓我去接手法租界的賭場,姓吳的認為我搶了他的飯碗,就跟我別上了,不過他也不敢過分,我的老頭子(陳世昌)也不是好惹的。”

“那怎麼不教訓那王八蛋一頓,爺們三條漢子還怕他那幾個歪瓜裂棗?”

“算了,那王八蛋也有些小背景的,為出一口氣惹一身麻煩不值當。”

“草娘比的,你都不在乎我還管個屁,說說,現在去哪?”

“咱們先去十六鋪,以前落魄的時候還在那邊賣個梨呢。。。。。。”

“噗嗤!”孫志恆在一旁聽得笑了起來。

“這是怎麼了?”陳煊好奇的問。

“阿生這小子鬼得很,身上一文不名就做起了買賣,賺了錢,還獲得不小的名聲。”

“還有這事,說來聽聽。”

陳煊更好奇了。

“有什麼好說的,都是些成芝麻爛穀子的事了。那時候剛從杜家村出來,十四歲的小孩能幹啥?家裡帶的那點錢花光以後就沒了着落,天橋下也睡過,草棵子里也能撅一宿,半夜冷得瑟瑟發抖,餓極了,就守着各個飯店的潲水桶,撈出來對付對付也就過了,偷雞摸狗的事也沒少干,也沒少挨揍。。。。。”

杜月笙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聲音也略顯低沉,眼睛裡掠過一絲回憶,陳煊拍了拍他的肩,杜月笙自失的笑了笑。

“那怎麼不去找蠻牛呢,你知道蠻牛在縣城的。”

“怎麼沒找,那時候本來就是打算來找蠻牛的,還以為上海就像杜家村一樣呢,村東頭喊一聲西邊就能聽到,沒成想到了上海就抓瞎了,找了好幾天,身上的十幾文錢也花光了,想要回去,連過江的船錢都沒有。”

“那後來呢?”

“後來我想,大活人總不能讓尿給憋死吧,我看到別人賣梨,就去幫別人挑擔,叫賣,人家心情好了,就賞我一個半個窩頭,心情不好了就踢我一腳叫我滾蛋,嘿嘿!”

“就這樣,我還是很久沒吃過飽飯,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喝清水熬過去,餓極了就睡,睡醒了更是飢火難耐,煊哥,你沒餓過,不知道那感覺的難受,我寧願被別人捅一刀也不願意再體驗那種感覺了。”

透過那沒有度數的眼鏡鏡片,杜月笙眼圈似乎有了一些淚花,他似乎怕被別人看到,微微別過頭去。

三人走得有些累了,便找了一個小酒館要了些吃食坐了下來。

“然後你就自個賣梨了?”

陳煊接着問道,陳煊不想揭別人的傷疤,僅僅是想知道自己的兄弟都經歷了些什麼。

“賣梨?哪有那麼簡單,我身上一文錢也沒有,也鼓起勇氣去賒欠了幾次,但是沒有人答應賒給我,一個十四五歲廋不伶仃滿身破爛的小孩,誰信你那。”

三人碰了一杯,杜月笙接著說。

“後來我看到這些挑擔郎進貨的貨棧每天都會挑一些半壞的梨去餵豬或者扔掉,但是這些梨其實有一些還部分是可以吃的,於是我就守在垃圾場或在養豬場,趁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將這些壞梨揀了回來,呶!那時候我就住在那裡!”

杜月笙指了指酒館外小河邊上的一所破木橋下面,三人又碰了一杯。

“梨是揀回來了,可這玩意也賣不出去啊,一個穿着骯髒破爛的那種爛梨誰會買?餓得人也不會喜歡吃水果的,越吃越餓,這事我有經驗,就這樣兜售了幾天我就知道這樣下去不行,於是我跑到那家,呶,就是那家人。”

杜月笙指了指小河邊的一戶人家。

“跑到他家偷了一個瓦盆和一把小刀,我把瓦盆在河裡洗的乾乾淨淨,又把那把小刀在石頭上磨得晶瑩發亮,再把身上得衣服洗乾淨晾在河邊得石頭上,跳進河裡老老實實的洗了個澡——那年得夏天可真冷啊!”

杜月笙小心的抽了抽鼻子,陳孫二人也假裝沒看見,有時候男人需要的是傾述而不是安慰同情。

“於是我把揀來的梨削得乾乾淨淨沒有一點殘污,把壞掉得部分去掉,將梨切成一瓣一瓣的,每一瓣的大小都一樣,又去打了井水,把一瓣瓣梨泡在瓦盆的井水中,既好看又可以防止變黑。”

杜月笙的語調漸漸高了起來。

“就這樣,嘿嘿,我跑到碼頭上,轉做這些碼頭工人的生意,一文錢一瓦盆,我第一天可以賣三十幾文,比挑擔走街串巷的人賣的還多,而且我不需要成本的,嘿嘿!”

杜月笙站了起來,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眼裡閃爍着光芒。

“又要去守着揀爛梨又要賣,我一個人是不成的,可上海灘最不缺的就是人,現在跟我的那幾個小子就是以前專門幫我揀梨的,我教他們怎麼削梨,教他們怎麼叫賣,但是我有規矩!”

杜月笙用力一揮手,手裡的酒杯脫手而出,遠遠的掉進河裡。

“我的規矩就是,你可以穿的破爛,但是不能臟,誰臟我就他媽叫誰滾!這就是規矩,我杜月笙的規矩!誰不聽誰走人,我自己也想明白了一個道理,人那,這表面功夫也是多麼的重要,於是我用一個月掙得錢除了吃飯外置辦了一身行頭,我知道讀書人是受人尊重得就辦了一套文士衫,穿上以後竟然有人叫我是小先生?哈哈,小先生,上個月我還是爛崽小赤佬破落戶呢,煊哥,他們居然叫我小先生!”

杜月笙抓住陳煊得手臂,似乎瞬間又意識到自己得失態,放開手坐了下來,又似乎憋在心裡得話太久沒人傾述,說完之後臉上平靜了許多。

“煊哥,你是不是特看不起我。”

陳煊認真的看着杜月笙。

“兄弟,我佩服你,真的,我佩服你!換了我在你的角度,我做不到你這麼好。”

陳煊是真的佩服了,一個十四歲的孩子,能做到這一步,誰還能苛求他什麼,誰又敢苛求他什麼?

沒有任何經驗,沒有任何資本,過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不誇張的說,杜月笙就是一個天才,一個無師自通的行銷天才!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紀受過各種商業信息被動接觸的陳煊也不敢說他能夠做到這一步。

陳煊端起酒杯,倆人碰了一下一飲而盡,火辣得酒水刺激着味蕾,延喉嚨呼嘯而過,說不出得痛快,似乎猶不過癮接着又到了一杯。

“你用餵豬得東西賣給別人吃,所以你還是壞鬼騙子!”

孫志恆冷不丁來了一句。

“噗!咳咳咳咳!”

陳煊得嘴裡得酒噴薄而出,面前出現一道酒霧,杜月笙更慘,可能是嗆進了鼻子,一下子鼻涕眼淚全來,只是沉悶的卻是一掃而空了。

後來很多人看到杜月笙就這樣賺了錢,也跟着學習着做,於是杜月笙也就成了賣果盤的祖師爺了。

他的名聲也就這樣打了出去,之後被青幫的老頭子陳世昌看中,也就拜在其門下,陳世昌又將杜月笙推薦到青幫大佬黃金榮的黃公館。

杜月笙仗義疏財又很會來事,被黃金榮的老婆林桂生看中,想要讓他去管理法租界的賭場‘公興俱樂部’,這才有了今天與姓吳的衝突。

“蠻牛呢?蠻牛這幾年都幹了些什麼?”

等杜月笙緩過來,陳煊又開口問道。

“我有什麼好說的,這幾年就這麼瞎混過來了。”

孫志恆滿不在乎的說道。

“這小子現在在道上的名氣可不小。”

杜月笙接過話。

“現在上海灘誰不知道蠻牛是上海灘‘紅花棍’之一,出了名的要錢不要命,專門替人收錢。”

陳煊死死的盯住孫志恆,孫志恆先還有些滿不在乎的樣子,漸漸的心虛起來,低着頭再不敢看陳煊的眼神。

“如果孫叔叔還在,”陳煊頓了一下說:

“他老人家能活活打死你!你很缺錢嗎?”

孫志恆飛快的看了陳煊一眼,又趕緊低下頭。

陳煊知道,孫志恆的父親是傳統的武人,把武德看的比命都重要,從不因為自己的身手去欺凌別人,更不用說去做代人收賬這種腌臢事了。

“我不是看壞鬼在外面混得風生水起,也可以為家裡減輕一些負擔么?”

孫志恆嘟囔着說道。

“嘭!”

陳煊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上得酒菜砰砰亂跳。

“家裡是短了你吃還是短了你喝?用得着你來減輕負擔?你不出什麼事家裡已經燒高香,以後不準再去干那些爛事,不然仔細你的皮!”

孫志恆見陳煊發火了,也不敢回嘴了,頭埋得更低,相對於杜月笙,孫志恆才更像一個十六七歲得孩子,可以想象,如果沒有杜月笙明裡暗裡得照應,孫志恆怕是早橫屍街頭了,身手好?再好你能快過槍?

“多謝你了,阿生!”

陳煊端起酒杯跟杜月笙碰了一下。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杜月笙也知道陳煊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