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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抵是徐寒聽過的最荒謬的言論。

他眨了眨眼睛,盯着這位聖僧,似乎是想要確定是否是自己聽錯了些什麼,但對方在說完這話之後,便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徐寒,並沒有了再說下文的意思。

徐寒頓時臉露苦笑:“聖僧高看徐寒了,在下可沒有聖僧那副慈悲心腸。”

“是嗎?”李東君淡淡一笑,眯着眼縫中忽的亮起一抹笑意:“這麼說來,魏長明選錯人了?”

徐寒的臉色沒來由的一變,他與這李東君素不相識,但從對方談吐中所透露的隻言片語,徐寒可以很真切的感受到對方卻對於自己的一切了如指掌。

這對於徐寒來說算不得一件好事。

他忽然有些意興闌珊,不願再在此處久留。

“叮噹!”這時,不遠處的廣林鬼發出一聲痛呼,他死勁的搖晃着劉叮噹奄奄一息的身子,試圖喚醒對方,可對方的雙眸卻已經眯成了一條縫,似乎已經處於了彌留之際,任憑他如何呼喊都無法得到半分的回應。反倒是那股縈繞這劉叮噹身軀上的黑色氣息卻愈演愈烈不斷的自她體內湧出,將之包裹其中。

他徹底亂了方寸,也顧不得去細究之前發生的一切,也來不及去細想眼前的諸人究竟是敵是友,他抱着劉叮噹走到了李東君的面前,哐當一聲跪在了地上:“求求你!救救叮噹,你有辦法的對吧?”

廣林鬼的雙眸之中浸滿了淚水,語調之中的悲切自然也是溢於言表。

徐寒轉身的步子在那時頓了頓,似要轉身,卻未轉身。

廣林鬼也醒悟了過來,這徐寒才是救下劉叮噹性命的關鍵人物,他就這樣跪地而行,來到了徐寒的身側,小心翼翼的將劉叮噹的奄奄一息的身子放到了一邊。

咚!

咚!

咚!

然後他開始朝着徐寒磕頭,一下接着一下,每一下都用力極大,並且未有施加任何的真元相護,只是三下下去,他的額頭上便浮現出了鮮紅的血跡。

但他並沒有停下,依然一下接着一下的磕着頭,似乎只要徐寒不答應他,他便會一直磕下去,直到他死為止。

“其實你只是需要一個說服自己的借口罷了。”李東君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並未出言阻止魔怔了一般的廣林鬼,也不擔心徐寒真的會就此離去,反倒是以一種置身事外的輕鬆語氣說道。

徐寒皺了皺眉頭,並不想卻糾正在他看來,對方對自己錯誤的認識,他正要再次邁開步子。

“沒關係,我可以給你一個,你需要的理由。”

李東君的聲音再次響起,而與此同時他裹挾着金光的身子也在那時忽的一閃,來到了徐寒的身前。

徐寒停下了腳步,抬頭看向李東君,沉聲言道:“你只有一次機會。”

這時,那些被黑袍困住的僧人們終於在李東君佛光的滋養下恢復了行動力,雖然之前無法行動,但感官五識卻在正常的運轉,他們對於此間發生的一切一清二楚,此刻正好聽聞徐寒此言,這些平日里修持法度的僧人們去在此刻紛紛臉露駭然之色。

那可是李東君啊!

號稱千年不可一遇的聖僧,大夏朝廷推崇至極的國師,這樣的人物得緣一見,便是萬幸,恨不得將之高高供起,徐寒竟然敢與之以如此惡劣的態度討價還價,大抵是這些僧人們從未想過的事情。

就連那位正牌的不苦大師臉上的肌肉也微微抽搐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話。

而李東君的臉上卻並未因為徐寒的態度而生起半分的惱怒之色,他瞥了瞥徐寒被這的那方木匣,輕聲言道:“你的麻煩還多着呢,可天上的人盯着你,你破不了境,便是待屠的羔羊,終有一天會死在屠夫的屠刀下。”

雖然早就知曉這位聖僧對於自己頗為了解,但如此辛密之事被對方提及,徐寒依然免不了臉色一變。

失去了藏天匣的他確實無法破境,因為一旦破境他便會招來的天劫,即使他擁有不滅境的肉身修為,但這在足以讓仙人忌憚的天劫面前,依然不值一提。

這是徐寒如今最大的問題。

他的敵人本就強大無比,而他不僅無法逃離,甚至敢在對方出手之前,讓自己變強這樣的事情也無法做到,這世上大抵不會再有比這個更讓人絕望的事情了。

要是換做他人,在這般的處境下,恐怕每日都得焦躁不安,也只有徐寒這樣的性子,方才每日依然鎮定度日,但這樣的鎮定也只是表面現象,他的內心同樣有他的焦慮,只是他素來不喜將這些表露於人前罷了。

此刻被李東君一語戳中了痛楚,徐寒的目光頓時陰沉了幾分。

“聖僧想說什麼?”他低聲問道,眸中卻閃爍着濃濃的警惕之色。

他並不是在害怕這位聖僧會對他不利,畢竟若是對方有這樣的念頭,便不會在此刻與他說這些。徐寒的這番表現只是多年出生入死以後,被人抓住了弱點是本能反應而已。

“閣下想必也聽說過我龍隱寺的密宗一脈吧?”李東君笑呵呵的問道。

聰明人之間的對話素來簡單,徐寒當然聽說過龍隱寺的密宗,這應當是天下數以萬計的宗門中除開森羅殿外,對於這修鍊肉身最有心得的一處所在了。而李東君在此刻提及此事,意思也再明白不過,徐寒的內功修行已經落在天上的大人物們監視中,但這肉身修行法門與之卻有本質的區別,若是能以肉身成聖,登臨仙境的話,對於徐寒來說可謂是如今最好的選擇。

李東君顯然是想以龍隱寺密宗肉身修鍊的法門作為與徐寒交易的籌碼。

這對徐寒來說不可謂一個不小的誘惑,只是千百年來,登臨仙境者本就少之又少,其中以儒道成聖者可謂鳳毛麟角,而以肉身成聖者,雖不敢斷言從未有過,但至少這世上並沒有太多關於這方面的確切記載。

他眯起了眸子看向李東君,問道:“這樣的死路就是聖僧為在下想的辦法?”

面對徐寒的質問,李東君的眼睛同樣眯了起來,他嘴含笑意的言道:“沒人走通的路,前方或許是萬丈深淵,又或許是繁星璀璨,但在走到那裡之前,沒有人能夠斷言那裡究竟有什麼。”

“所以說閣下給我指的路,依然算不得是一條明路咯?”徐寒的聲音在那時又低沉了幾分。

“呵呵。”李東君眉眼一挑,盈盈言道:“天下的康庄大道萬千,走的人億萬,但能走到哪裡,該走到哪裡都早有了定數。”

“先到的人,立了山頭,修了城池,要趕路的人要麼交錢,要麼交命,而饒是如此,也不見得能看到最後的風景。”

“既沒有錢,又給不了命,偏偏又想去到終點看一看那漫天繁星的人就只能另闢蹊徑,披荊、斬棘、移山、填海,無所不用其極,每一步都走得艱難,每一步都是前人屍骸鋪就,性命搭成,他們前赴後繼,他們歇斯底里,但卻義無反顧,因為他們想要看那風景。萬丈深淵也好,繁星璀璨也罷,走了那麼久,終究得有個人代他們去看看。”

“就像魏先生那樣?”徐寒又問道。

“嗯。他差了幾步,但路卻為你鋪好。”李東君給出了自己的評價,看似中肯,卻帶着一股傲氣。

“可徐某人沒有看風景的心思,徐某人只想活下去。”

“走在路上的人,才算活着。”

或許是李東君的話讓徐寒難以反駁的緣故,身着七線金袍,背負一方木匣的少年在那時豁然沉默了下來。

他低着腦袋不知道,沉着眸子不知再做何想,李東君見狀卻並未催促,反倒是安靜的看着徐寒,他似乎很篤定對方能夠想通一些事情,只是旁人終究無法知道,這位聖僧的自信究竟來源於何處。

如此情形持續了半晌光景,徐寒的頭忽的抬起,當他再次看向李東君時,這少年的眸中閃爍着璀璨到了極致的光芒。

“很多人試圖走過?”

“赤霄門的烏蕭何、劍陵的王陽明、玲瓏閣的昆不語,他們都走過,也失敗過,所以最後這些都落在了魏長明的身上,當然如今又落在了你的身上。”

“那你呢?”

“我在這條路上走了很久...很不幸的是,我...迷路了。”

“所以你也想讓我走到那裡?”

“走了那麼久,死了那麼多人,若是到最後都沒有一人能去到終點,上面看我們的人豈不是會以為我們只是一群只會耍戲法的猢猻?但即使是猢猻,怎麼也得做一隻有骨氣的猢猻,你說呢?”

徐寒再次沉默了下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渾身包裹在佛光中的靈體,好一會光景之後,這少年像是忽然想通了某些事情一般,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那時一股浩然的妖氣忽的自他的右臂中奔涌而出,鏈接到了那劉叮噹的身上。

他忽的笑了起來:“這理由不錯。”

“你說服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