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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穀雨來縣城已經一個多月了。

她表姐在縣城醋廠的倉庫當臨時工,平時的工作就是搬搬抬抬,很需要用些力氣。

表姐平時就有些嫌棄,但工作是婆家好不容易給弄到的,再苦再累也得干。

再說了,倉庫的臨時工也是工人哪。

回到娘家,她始終都是最受人羨慕的對象。

但,累是真累的。

表姐本就不是什麼吃苦耐勞的性子,否則也不會走嫁人這條捷徑。

好不容易懷了孕,覺得有了在婆家立足的底氣。

而懷像也有些不太好,有流產的徵兆,去了醫院,醫生也建議靜養保胎。

這下子,表姐徹底有了借口。

婆家這邊呢,好不容易懷了孕,自然是舉家歡慶的大事。

對於兒媳婦的“嬌氣”,倒也能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找個人代班吧,最好是老家的親戚。”

表姐的婆婆這般決定道。

她盤算得很好——

第一,有人代班,既能保住兒媳婦的工作,還能讓兒媳婦好好養胎;

第二,找個農村的熟人,這樣,代班的工資可以少給一些。

兒媳婦即便不上班,也不至於一分錢的進項都沒有。

第三,還可以“大方”的表示包吃包住,實則呢——

“什麼包吃包住?分明就是免費的保姆!”

來了縣城不到一個星期,邱穀雨就發現了問題。

她確實可以住在表姐家,可作為妹妹,總不能看到需要保胎的表姐忙進忙出吧。

而且,在人家家裡吃住,雖然是“代班”的福利之一。

但,只要懂些規矩,或是麵皮兒薄一些,都做不到做甩手掌柜。

邱穀雨自然懂得“做客”的道理。

看到表姐婆婆故意在她面前忙進忙出,她真的坐不住,忍不住就會出手幫個忙。

這種事兒,有一就有二,有了開始就停不下來。

起初,表姐婆婆還會假模假式的退讓幾句,或是說些客氣的話。

但時間久了,邱穀雨幹得順手了,她竟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

還有表姐,嘖嘖,許是仗着自己是表姐,是邱穀雨的“自家人”。

使喚起她來,簡直不要太順手。

邱穀雨白天要去廠里上班,回來後,還有做飯、洗衣服、打掃衛生。

周圍的鄰居,以及表姐娘家、邱穀雨家裡,還以為邱穀雨這個鄉下妹子在縣城享了多大福!

邱穀雨:……

她確實脾氣好,懂得忍耐。

但,她並不是冤大頭。

如果是嫁了人,伺候丈夫、照顧兒女,是她身為妻子應有的本分。

哪怕是當免費保姆,她也不會有太多的抵觸和厭惡。

免費保姆是她夢中“後世”對於家庭主婦的另類詮釋,在這個年代,卻沒人這麼想。

男人是我的,兒女是我的,整個家都是我的,干點活兒怎麼了?

可是,在表姐家就不一樣了。

她只是一個幫忙代班的親戚,拼了命的幹活,這個家也跟她沒有半分錢關係。

這、才是免費的保姆呢!

偏偏,表姐把她指使得團團轉,還一副“便宜你了”的理所應當。

……邱穀雨在縣城待得並不好。

醋廠的工作,又累又枯燥,根本就學不到什麼東西。

唯一的好處,約莫就是她可以近距離的接觸縣城,進一步印證她在夢中看到的種種。

那個夢,主要預示了她凄慘的一生。

但在這個過程中,也摻雜了社會的變遷、發展,以及她所出地方的一些事。

比如,邱穀雨在夢中知道了黑市。

也知道再過四年,整個社會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個人買賣不再是違法的,做得好了,還能成為被國家所鼓勵、被社會所羨慕的“萬元戶”。

萬元戶啊。

她辛辛苦苦給表姐代班一個月,也才拿到了八塊錢的工資。

距離一萬塊錢,彷彿隔了十萬八千里!

但,夢中的種種,卻讓邱穀雨老實本分的心騷動起來。

她開始利用上班午休的時間,偷偷在縣城裡溜達,尋找黑市的蹤跡。

下了班,她也不會再像個大冤種一樣,任由表姐、及其一家對自己呼來喝去。

她會找借口偷溜出去。

終於,讓她找到了黑市的所在。

邱穀雨便開始考慮:去黑市賣些什麼呢?

表姐家的一切,都跟自己沒有半點關係。

醋廠里老職工的那些套路,她也不敢輕易嘗試。

手裡唯一能夠支配的財產,就是一個月結束後,表姐給她的八塊錢。

可這年頭,有錢也未必能夠買到東西啊。

邱穀雨就算想利用特長,做點吃食,沒有足夠的糧票、肉票,她也買不到材料。

黑市倒是可以買到。

但,黑市的價格太貴。

那些人能夠賺到錢,利用的本來就是一個差額。

如果邱穀雨在黑市買了材料,做了東西再跑去黑市賣,基本上就是瞎折騰。

當然,還可以直接跑去縣城幾個廠子門口賣。

但,這樣的話,“暴露”的風險就太大了。

邱穀雨左思右想,怎麼都找不到合適的“買賣”。

那幾天,她總在黑市附近溜達。

蘇傳信是黑市的常客,隔三差五就會拿着從山裡弄來的野物,或是從社員們手中高價收來的雞蛋去縣城售賣。

不可避免的,蘇傳信看到了邱穀雨。

而一次黑市被巡邏人員清繳的時候,蘇傳信慌忙逃竄,在逃跑過程中,更是跟邱穀雨撞了個滿懷。

邱穀雨被嚇壞了。

她知道黑市的存在不合法,也知道會有被抓的危險。

但她還是沒想到,巡邏隊抓人的陣仗會這般嚇人。

其實,她只是在黑市附近溜達,趁機尋找商機。

即便有巡邏人員來追捕,她也不用害怕。

她手裡一沒有東西,二沒有太多的錢和票據,沒有“物證”,就算被抓了,巡邏隊也不能把她怎樣。

但,她心虛啊!

她來黑市,就是要找到掙錢的門路。

只是她一時沒有找到,還沒有正式付諸行動。

心裡有了“做賊”的心思,看到執法人員,自然會本能的恐懼。

邱穀雨拔腿就跑。

奔跑的過程中,她慌不擇路,更沒有注意周圍的情況,直接跟一個陌生的男人撞到了一起。

“站住!別跑!”

巡邏人員還在後面緊追不捨。

邱穀雨的心怦怦亂跳,兩隻小腿都是軟的。

她還想跑,卻被自己撞到的那個男人一把拉住。

“嘿嘿!沒跑沒跑!我、我就是和我對象出來轉轉,還以為碰到居委會的大媽們了!”

蘇傳信撞到邱穀雨的那一刻,他便有了主意。

他不再跑,而是拉着邱穀雨一起面對那些巡邏人員。

“你對象?”巡邏人員追得氣喘吁吁。

停下來,大口大口喘了幾口氣兒,便開始上下打量蘇傳信和邱穀雨。

邱穀雨聽到“我對象”三個字的時候,俏臉騰地就紅了。

托那個無比真是的預警夢所賜,邱穀雨彷彿真的活了一世。

在夢裡,她嫁人,給孩子當後娘,給男人當老婆。

夫妻間的那些事兒,她非常清楚。

這讓她總有種奇異的感覺——

一方面,她還沒有嫁人,是個不經人事的黃花大閨女。

另一方面,她跟男人過了十幾年,還給把兩個調皮繼子從小養大。

對於男人,對於夫妻,她真的沒有什麼陌生感!

兩種複雜、矛盾的感覺交織,就讓邱穀雨既單純又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