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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溥見張靜一一副吃定了他的樣子。

隨即笑了起來:“你便是拿住我也沒有用,因為一切都已遲了。”

說著,禁不住大笑起來。

一旁的劉文秀聽罷,不由大怒,直接給了他一個耳光,這笑聲才戛然而止。

劉文秀怒罵道:“大膽,竟敢這樣和恩師說話。”

“恩師?”張溥面露嘲諷之色,笑着道:“什麼恩師,不過是個笑話罷了,他教授了你什麼?”

生員們都勃然大怒,若不是張靜一在此,只怕當真要將這張溥打死了。

張靜一則輕蔑地看了張溥一眼,而後回頭道:“哪一個是這裡的主事之人?”

這時,一個老鴇便忙膝行上前,叩首道:“老身……老身是……”

張靜一道:“你叫什麼?”

老鴇道:“老身花名徐佛……”

張靜一怒道:“誰要知道你的花名?”

老鴇很是惶恐的樣子,連忙道:“老身叫徐四女。”

張靜一道:“你私藏亂黨,可知罪嗎?”

這老鴇便嚎哭着道:“我不知他是亂黨啊……他只是恩主,平日里給的銀子多。”

張靜一冷笑道:“給的銀子多,所以什麼事,你都敢答應?”

老鴇哭喪着臉道:“若知道他是亂黨,是絕不敢如此的。”

張靜一隻冷冷地道:“將她拿下。”

幾個生員要上前,老鴇便不停地哀嚎。

張靜一看也不看她一眼,而後道:“這裡的所有妓戶,統統遣散,給我搜這各處畫舫主事的錢財,將這些錢財都分發出去,從現在起,這秦淮河……不得再有這樣的營生。”

隨即,張靜一才回過頭,冷着臉道:“將這張溥給我帶回去,繼續給我按圖索驥,我現在不只要張溥這個人,我還要他的家人,他的一家老小!這不是簡單的叛黨,所有涉及到此人的,一個都不要留。”

張溥瞪着眼睛,大罵道:“你這鷹犬!”

可惜沒人理他,押着他便走。

很快……夫子廟就成了錦衣衛在南京城的駐地,在這夫子廟的明倫堂里,張靜一端坐不動,而在一側,刑訊已經開始。

張溥的嚎叫,幾乎在這夫子廟的上空不斷地回蕩,兩炷香之後,他已渾身似血葫蘆似的送到了張靜一的面前。

張靜一笑看着張溥道:“如何?”

張溥口裡吐着血沫,而後道:“遲了,一切都遲了。”

“你說什麼遲了?”

張溥面色獰然,大笑,又大哭,最後道:“你若早一日來尋到我,或許……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可現在……一切都已遲了。”

張靜一四顧左右,其他人都是一頭霧水。

張靜一很是認真地看着他:“什麼一切都遲了。”

張溥道:“你們下江南,惹來天怒人怨,當真以為,沒有人反抗嗎?”

張靜一追問:“反抗者是誰?”

“天兵!”張溥道。

張靜一皺眉起來:“什麼天兵?”

張溥道:“只怕這個時候已經要來了。”

張靜一不再廢話,只冷笑道:“來人,給我用刑。”

這個人,已經開始神神叨叨了。

既然如此,那麼就得將他的話逼出來。

張溥一下子恐慌起來,聽到用刑,似乎他的心理防線開始崩潰,隨即道:“是聞香教!”

張靜一挑眉道:“點蚊香?”

張溥:“……”

“給我往死里打。”

“聞香教!乃是一個道門!”張溥急道:“此番……此番……之所以……會請益王進京,是因為……因為……益王與我關係匪淺。”

“是你的主意?”

“也不是我的主意,而是益王在背後謀劃。”

張靜一的臉色越加凝重,繼續追問道:“區區一個益王,有這樣的本事?”

“他有數不清的銀子。”

“數不清的銀子?這些銀子從何而來?”

“海船出海……”

張靜一皺眉,緊緊地盯着他道:“你的意思是……他牽涉到了海貿?他人在江西,如何能夠掌控海貿?”

“益王的藩地,是在建昌府。”

“你繼續說下去。”

“建昌府那兒,扼守住了江西布政使司與江浙閩一帶的水道……江南水網密集,誰若是控制住了水道……便可將大量的貨物,隨時運送到江南各地,江西的茶葉、瓷器、絲綢、藥材,都是極出名的,這些貨物大多都需經建昌府,各處的海商,若是不得益王殿下的首肯,便很難囤積貨物出海。”

“江西布政使司難道會這般縱容他?”

“江西上下的士紳,都對此求之不得,因為益王府那邊出面,幫他們打通了關節,可以想辦法施壓,拿到船引,如此一來,士紳們便可源源不斷的提供貨物。這裡頭,既有上游的瓷器商、藥商、絲綢商,還有涉及到供應瓷土、養桑、養葯的士紳!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海商,這是一個布政使敢招惹的嗎?斷了這上上下下之人的財路……那便是死無葬身之地。”

張靜一倒是對此,能夠了解。

一個海貿,利益會有多大呢?

這益王就等於是一個樞紐,所有人都藉助他的水道來掙錢,而一旦他若是斷了這個水運的樞紐,那麼海商出海就沒有貨物,上游和下游的供應鏈直接中斷,大家就都喝西北風了。

張靜一冷眸微眯,道:“這樣說來,益王掙了許多銀子,有多少?”

“這個不知!”

“那麼你呢,你和益王是什麼關係?”

“他曾請我做入幕之賓,很欣賞我。”

張靜一:“……”

“後來花了不少銀子,請了不少名儒為我造勢,這才有了復社。”

“這麼說來,建復社是他的主意?”

“是。”

“他建復社的目的是什麼?”

“閹黨亂權……”

說到了這裡,張溥頓了頓,露出了畏懼的樣子。

張靜一很是理解的樣子,便道:“不要緊,你隨便罵,我不是閹黨。”

張溥道:“閹黨亂權,在江南四處派駐鎮守太監,要收商稅,還有……礦稅,對經濟民生,危害巨大。”

張靜一眼露譏諷,冷笑道:“是一則你們要被徵稅,二則是害怕你們的勾當被人發現,對吧。”

張溥道:“也有這種可能。”

張靜一便道:“此後呢?”

“復社建起來,聲勢很大,大造輿論,但凡有不與我們同流的官員,我們便每日咒罵,直到他聲名狼藉為止,與我們合作的,我們便四處寫文章,說他的好話,想盡辦法,為他牟取高位。”

張靜一接口道:“所以你們才花了大價錢,買通內閣大學士,變相的買官?而且買的都是地方官,是嗎?”

張溥無奈地點頭:“是,這些事,一直是學生負責,而銀子,則是益王出的。”

“之後呢?”

“之後陛下要徹查這件事,派來了吏部尚書周應秋,益王殿下害怕自己的事被發現,所以便命人刺殺了周應秋。只有殺了周應秋,這些和益王殿下同流合污之人,才無路可走,整個江南,多會與朝廷一刀兩斷。畢竟這是天大的事,朝廷一定震怒,到時真要追究,誰也跑不掉。原本我們的計劃,是聽聞東林軍來了江南,便索性江南自立,請益王殿下來南京城主持大局。”

“你繼續說下去。”

“只是……萬萬沒想到,東林軍居然直接殺來了江南。”

張靜一若有所思,隨即道:“那麼……益王已經陷入了尷尬的境地吧,他只怕這個時候已經離開了自己的藩地,朝南京來了,結果……進退不得,來了南京城,便是死無葬身之地,不來,這擅離藩地也是天大的罪。”

張溥無奈地道:“正是。”

張靜一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他不過是一個案板上待宰的魚肉罷了,你方才為何危言聳聽?”

張溥看了張靜一一眼,臉上略顯猶豫,道:“因為……因為……”

事情到如今,他像是用了很大的勁才下定了決心,咬了咬牙道:“我本也以為……這一次真的要完了,可是……有人給我傳了書信。”

張靜一挑眉道:“是誰?”

“益王!”

張靜一不禁道:“益王如何傳書信給你?”

“這南京城,只許進,不許出。想要將消息送進來容易,可要將消息送出去,卻比登天還難。”

張靜一沒有繼續追究這個,連忙又問:“書信在何處?”

“燒毀了。”

“裡頭寫了什麼?”

“他說……他很快就會抵達南京城,一切照舊。此番,他帶了天兵來,轉瞬之間,便可教東林軍灰飛煙滅!”

張靜一腦子裡則是拚命地搜索起來,天兵……

他看着張溥,很是細緻地觀察着張溥的表情。

可張溥居然很認真的樣子,甚至張溥抬頭起來的時候,露出了無奈的苦笑,一方面,他無奈於自己現在凄慘的命運,可同時,看着張靜一的目光,似乎也帶着些許的同情。

就好像……張靜一轉眼之間,真要在他的面前灰飛煙滅一般。

於是張靜一道:“什麼天兵?”

“說出來,你也不懂。”

他挑了挑眉,張靜一的手……漸漸開始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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