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農曆三月初三,酉時三刻,日落時分。後金軍布置在山脊上的眾多哨探已看不清山下的情況,他們透過密林只能看到山下不時有星星點點的火把光亮映射上來。

個頭不高的鴻吉里在山脊上已監視明軍大半個下午了,此時他一邊向山下觀望一邊用手輕揉肚腹,那裡已是“咕嚕嚕”亂叫好久了。但在軍令約束和長年累月的漁獵生活中,這種程度的飢餓還不算什麼。

他向右側百步外望去,那裡是他的同伴賈扎拉的所在位置。暮色中,除了近處的景物其他都是模糊的一片,如何還能看到人的蹤影。

鴻吉里此時不知道的是,山下明軍已分為大小兩部分。小部分人按計劃利用旗幟和火把繼續迷惑他們這些哨探,而大部分明軍卻是在左臂上綁縛白色標識,在各自上官的率領下分作大小二十幾路,分別向兩側的山頭悄悄摸來。

東側明軍將領是鎮江游擊將軍喬一琦、遼東金州備御文濟武、復州都司僉書沈大坊等;西側明軍將領是遼東小凌河備御馬進忠、大凌河備御楊應宗等,以職務高者為主將。

家哈嶺南谷兩側山峰突兀陡立,林木叢生,若是尋常人攀登極為不易。但對這些來自四川的明軍官兵來講,山地叢林作戰正是他們的長處,就好似魚入大海、鳥入蒼穹一般,在這陡峭的地形中上下進退如履平地。

明軍並非一窩蜂的摸上來,他們知道山上有後金的哨探,便以己方哨探為尖兵,三五人為一組暗中逐個剿殺後金哨探。

這些明軍哨探出身多為山中獵人,具有一定的追蹤人和動物的本領。他們依據地形地物來判斷是否有後金哨探隱藏。如樹林和灌木的茂密之處,視野開闊但又隱蔽的凹窪之地,以及枝繁高大的樹木之上,都是哨探喜歡隱蔽之處。因此林中不時響起雙方哨探的格鬥聲和慘叫聲。

鴻吉里初時並未發現林中異常,始終認為明軍還在休息進食。與他有同等想法的人不止他一人,以致後金哨探們為自己的疏忽大意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即便他們臨死前發出慘叫聲,但是他們的大隊人馬距此較遠,又隱藏在另一座山谷中,如何聽得到他們的聲音。明軍要做的,便是不能讓他們跑回去報信或吹號示警。

各位看官應知,人在低處向高處喊話清晰可聞,若是由高處向低處喊話則模糊不清。此時後金的哨探們便是如此,即便他們在山上喊破了喉嚨,山下卻難聞半點。

鴻吉里聽到慘叫聲的時候一切都晚了。三名明軍已經赫然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一邊抽刀一邊從懷裡掏出一支螺號,打算拚死也要把它吹響給自己人示警。

但明軍也不是吃素的,這些哨探的都有些本領並反應很快。為首的一名明軍一刀砍向他拿着螺號的手腕,逼得他只能放下螺號舉刀格擋,但另兩名明軍卻趁機上前分左右揮刀砍來。

鴻吉里雖有些本領但架不住對方人多,他緊張中忙向後急退,不料腳下被樹根絆住仰面栽倒在地,卻僥倖躲過了自左右砍來的鋼刀。

可未待他起身,為首的那名明軍迅速上前用力踩住他的胸膛,隨即一刀插入他的心口中,一股鮮血隨着刀上的血槽噴涌而出,他手腳竭力掙扎了幾下,又抽搐了一陣方氣絕身亡,隨後他的首級被明軍血淋淋的割下,將其系在腰間,三人又疾步向下一個目標奔去。

阿敏並不知道他的部下們正在山上樹林中遭受着屠殺。他卸下了份量不輕的盔甲,倚坐在由包衣奴才們拾掇好的木墩上,一邊啃着肉乾一邊享受着他們的按摩和敲打。

他暗道,今日除了明軍進入山谷時自己緊張了一些,其他均是無事。只等這支明軍完全進入山谷,並與大貝勒他們遭遇並交戰,那麼自己便可以從後面包抄截斷其後路。到時候立了戰功,阿牟其汗會如何獎賞自己?總之多要些包衣和阿哈才好。(註:阿牟其,滿語意為伯父。)

明軍很快便清除了後金的一眾哨探,大隊官兵藉著暮色和山林的掩護,分路沿着山脊和樹林向後金軍的兩處藏身之地猛撲過來。

此時山風驟起,一陣

(本章未完,請翻頁)

緊似一陣,透過林間時竟引的梢頭擺動、枝影搖曳,發出陣陣的嗚嗚之聲,仿若有人在嗚咽啜泣。這平時令人毛骨悚然的風聲,竟掩蓋了明軍紛至而來的腳步聲。

酉時末刻,負責由山上突襲的各路明軍已陸續到達指定位置。稍頃,東、西兩側山脊上突然有號炮相繼響起,其聲傳數里,萬眾皆聞。

此時是薩爾滸大戰中最重要的一個時辰,明軍與後金軍攻守易形。此戰是整個戰役的重要組成部分和轉折點,明朝方面將其稱為“家哈嶺南谷之戰”。

按戰前的調配,遼東叆陽守備徐九思、四川廣元守備劉昭孫等於山下攻東側;山東管都司事周文、南京陸營都司姚國輔等於山下攻西側。

徐九思、周文分攻各自正面;劉昭孫、姚國輔由東南和西南各自抄敵後路。而總兵劉綎、副總兵江萬化、寬奠游擊管都司事祖天定坐鎮中軍,協調各營伍攻守相協。

眾將聞聽號炮響起,精神大振,振臂高呼各率官兵按令疾進。霎時間,山上山下喊殺聲四起,仿若山呼海嘯。

按楊林的戰前建議,為汲取薩爾滸之戰的教訓防止暴露目標,嚴令各部夜間交戰時不得打火把或燈籠,違者立斬。因此號炮一響,山谷中和山谷外的明軍盡數熄滅燈籠火把,雖一時看不清周遭情形,但奴軍也是同樣如此。

且說東側後金軍。阿敏聞聽山上突響號炮便知不妙,一腳踹開與他捶腿的包衣奴才,忙起身一邊披甲一邊呼軍迎戰。但四下漆黑人影幢幢,一時那裡能尋得着麾下部屬?

阿敏麾下後金軍自初三日凌晨便起身南下,白日又全軍戒備旦夕未停,一朝鬆懈又如何迅速反應?聞明軍至頓時亂作一團,牽馬的、披甲的、尋兵刃的大呼小叫各不相一。

明軍多為川軍,善用竹製標槍。此時月亮還未東出,眾兵以稀疏星光辨別方向,由上至下全力衝鋒,同時向敵軍投擲密集標槍。標槍長處是力道強勁可透甲,短處是攜帶數量少射程近,但竟是明軍短兵相接前的破陣利器。彼時後金兵為防暴露,進食時也是未生火。星光朦朧之下並不知南方官軍配有標槍,多數人以為今夜可睡上一場好覺,因此戰馬被集中在山谷深處,甲胄也早已卸下。所以短兵相交前,便被標槍一片片刺倒在地,慘呼聲哀慟山野。

剎那的功夫,兩軍狠狠的撞在一起,接觸之處頓時一陣塵土飛揚。明軍佔據地利和人數之勢,逐漸向兩翼包抄。同時前方官兵與後金兵刀矛相交奮勇廝殺,後方將士則不斷拋擲標槍和石頭支援前陣。

在人群混亂又密集的戰陣中,標槍和石頭的威力要大大高於弓箭。山林中、灌木中到處是肉搏廝殺的人影,到處是金鐵交鳴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