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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北聞聲轉過頭,便見一大群青衣奴僕簇擁着一個頭戴紫金冠、身穿金蛟袍,濃眉大眼卻不失英氣的年輕公子哥踏進靈堂。

蘇北本能的縮了縮身子……在他的心目中,心腸最壞的就是這種富家公子哥,他好幾個同伴都是被富家公子哥指使狗腿子活活打死的。

蘇清萱感覺到了蘇北的懼意,她輕輕撫了撫蘇北的背心,輕聲道:“不怕,姐姐在。”

蘇北心底一暖,努力的挺起瘦小的胸膛,爭取不給姐姐丟人。

年輕公子哥大步走進靈堂,抱着雙光、嘴角還帶着笑容的打量上方的靈位,十分無禮。

蘇清萱神情冷淡用眼角斜着年輕公子哥,“蘇天佑,自重。”

這個年輕公子哥叫蘇天佑。

蘇天佑看了蘇清萱一眼,撇了撇嘴沒答話,隨手接過身旁侍女遞過來的香,鬆鬆垮垮、毫無敬意的拜了三拜後將香遞給侍女插進靈位前的香爐中。

即便是蘇北心裡有些怕蘇天佑,看他這模樣也有些生氣,心道就這種態度,還不如不來。

蘇清萱看似無動於衷,“趁我還忍得住,趕緊走。”

蘇天佑似是想到了什麼,臉色微變,但隨即便冷笑道:“蘇清萱,本少爺今兒可是來替三哥傳話的,你敢動本少爺么?”

瞧着氣勢還挺強硬的,但連蘇北都看出來這廝是在虛張聲勢,他頗有些意外看向蘇清萱,貌似自己這位干姐姐也不是什麼好惹的主兒啊!

蘇清萱聽到“三哥”二字眉頭一皺,“蘇天烈呢?他有什麼話不能自己來說還要讓你來傳?”

蘇天佑:“三哥在千秋墳里閉關來不了,他讓我轉告你:待會老大老二來的時候,別說錯話。”

“千秋墳?”蘇清萱皺着眉頭思忖了片刻,忽然眉頭一展長身而起,“原來如此……好,好得很,我爹屍骨未寒你們竟然就惦記上我家的祖脈,你滾回去告訴蘇天烈,他出關之日,姑奶奶在試劍台等他!”

蘇天佑往後退了一步,強自道:“蘇清萱你可想清楚了,三哥出手非死即殘,別逞一時之氣拿……”

蘇清萱:“滾!”

蘇天佑捏着拳頭,似乎是想放了兩句狠話但又沒這膽量,轉身就待離開……也不知他是轉身時眼角忽然掃到蘇北順嘴一問還是怎麼的,蘇天佑忽然指着蘇北問道:“這個人是誰,怎麼會跪在這裡?”

蘇北和蘇清萱都跪在靈堂右側,那是家屬答禮的地方。

蘇清萱眼神微微一動,淡聲道:“我家的一個下人,替我守……”

沒等她說完,聽到“下人”倆字的蘇北已經頭腦一熱,大聲道:“我才不是僕人!”

乞丐是沒尊嚴,不是不在乎尊嚴,至少蘇北是寧可做了吃了上頓沒下頓、三天兩頭被人辱罵毒打的乞丐,也不願意去大人家做好吃好喝的僕人,哪怕是他最餓最冷的時候,都沒動過把自己賣到大戶人家的念頭,用他自己的話說:“一千個饅頭也買不了本老爺高興!”

沒錢也任性。

蘇清萱回過頭,神色頗有些焦急的沖蘇北直眨眼,示意他不要說話,但熱血上頭的蘇北就是個一根兒筋的倔驢,哪裡看得見,站起來就衝著蘇清萱大聲道:“姐,你要嫌俺給你丟人,俺自己回雁剎關就是,不給你添麻煩……”

瞧着蘇北激動得面紅耳赤的模樣,蘇清萱輕嘆着搖了搖頭,拉起蘇北的手衝著蘇天佑道:“這是我爹在外收的義子,蘇北。”

蘇天佑突然臉色大變,高聲道:“蘇清萱你是什麼意思?”

蘇清萱似乎是被蘇天佑的態度刺激到了,神色漸漸發冷,眸子深處凶光閃動,“怎麼?七少爺還想管我家的家事……你再敢多說一句,姑奶奶今兒個就親自抬着你去求葯!”

見蘇清萱動了真怒,蘇天佑心頭也暗罵自己糊塗說錯話,當下也不敢再多說什麼,眼角瞄了蘇北一眼後轉身領着一大幫奴僕就逃也似的離去了。

姐弟倆站在靈堂內,蘇北怯怯的拉了拉蘇清萱的裙子,小聲道:“姐,俺是不是說錯了話了?”

這頭倔驢現在才回過味兒來。

蘇清萱再次嘆了口氣,伸出修長蔥嫩的食指一點他的腦袋,微微惱怒的輕聲道:“你啊你,什麼都沒弄明白亂逞什麼強。”

蘇北是什麼都沒弄明白,但他覺得,能讓一個人用這樣的語氣和自己說話,真好。

他跟這兒傻樂,蘇清萱卻是皺着眉頭沉思了許久,好半響才喊道:“還珠。”

“小姐。”一個俏麗侍女走進來行禮道,正是方才帶蘇北過來的那兩個俏麗少女之一。

蘇清萱:“帶少爺回房休息。”

“是……少爺,這邊請。”

蘇北:“那姐俺就先回去了,等你累了俺再過來換你啊。”

蘇清萱展顏一笑,閃瞎了蘇北的狗眼。

就這樣,蘇北樂顛顛的跟着還珠回房了,路上還特高興的和還珠打寒暄道:“姐姐你叫還珠啊?那剛才那你一起的另外一個姐姐叫啥?”

“回少爺,她叫紫薇。”

回房後,蘇北聞着房間里瀰漫的淡淡香氣一直坐立不安,他總覺得自己是在做一場做夢都沒夢到過的美夢,生怕閉上眼睛再睜開,眼前這一切又變成了破廟裡那充斥着濃郁霉味的潮濕狗窩。

突然間換了一個陌生的環境,又沒有大黃在身邊,蘇北總覺的心裡空落落的沒底……到底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

“等乾爹入土為安了就央姐姐去把大黃也接過來。”

……

再次見到蘇清萱的時候,已經是明月當頭了。

蘇清萱依然跪在靈堂中一張張燒着冥紙,靈堂中除了靈位前的香爐已經插滿殘香之外,看上去也和蘇北離開時沒什麼變化。

蘇北輕手輕腳的走到蘇清萱旁邊跪下,低低的喊道:“姐。”

蘇清萱輕聲應道:“嗯,用過晚膳了么?”

蘇北摸着溜圓的肚皮,用力的點了點頭……他又吃撐了。

蘇清萱也點了點頭,一時沒有再說話。

蘇北也拿起冥紙,一張張燒給給自己這個朝夕相見了好幾年,卻一聲爹都沒叫過的義父。

過了好一會兒,蘇清萱忽然說道:“弟弟,你知道這裡是哪兒么?”

蘇北想了想,“青丘?”

蘇清萱點點頭,“是青丘,大荒狐族的祖地,九州有名的福地洞天之一。”

蘇北認真的聽着,聽不懂就問:“什麼是大荒青族?”

蘇清萱慢悠悠的解釋:“天地初開生大荒,大荒破碎後稱山海,山海終結為九州,大荒狐族,就是大荒時代的狐妖一族。”

“大荒,山海,九州……”蘇北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蘇清萱繼續說道:“大荒時代吾狐族誕生了一位通天徹地的九尾狐祖……哦,她老人家的大名你或許聽說過,蘇妲己。”

蘇北一揚眉頭,脫口而出:“就是那個禍禍死大夏的妖妃妲己?”

蘇清萱自嘲的抽了抽嘴角,“她老人家果真是‘流芳百世’……沒錯,就是她老人家,相傳她老人家本是大荒妖帝太一的貼身侍女,青丘便是妖帝陛下賜給狐族的。

老祖宗在大夏滅國之戰中隕落,隕落前隔空將九尾送回青丘,化作九條祖脈鎮壓青丘,庇佑吾族後輩。”

頓了頓,蘇清萱望着蘇北道:“咱家就有一條祖脈。”

蘇北一下子就想起來,白天蘇清萱斥責蘇天佑時,是曾提起過‘祖脈’。

蘇清萱的話還沒說完,“按照族規,祖脈傳男不傳女,爹去了之後,咱們家就沒男丁了,照例應當在爹三年守孝期過後,召開移脈大典將家中的祖脈交由其他男丁掌管……今日蘇天佑問起你時,我說你是家中僕人,就是不想你捲入祖脈爭奪之中。”

蘇北茫然的撓了撓後腦勺,“這和俺有什麼關係?俺又不想要祖脈。”

蘇清萱苦笑,“你是這樣想,但別人不這麼想啊……老祖宗送回九尾時留下法旨:九尾傳男不傳女,百族皆可,所以按照族規,從你給爹磕完頭時開始,你就是名正言順的祖脈繼承者。”

蘇北一臉懵逼的指着自己,“俺?”

蘇清萱嘆了口氣,“是姐姐疏忽了,只想着讓你入咱們蘇家告慰爹在天之靈,卻沒想到這一茬兒,現在蘇天佑已將你的入族之事傳開了,今日大公子、二公子前來祭拜之時的就旁敲側擊的問起你來,你再留在青丘就危險了。”

蘇北還沒弄明白情況,還笑嘻嘻的安慰蘇清萱道:“姐姐你別擔心,不就是扛揍么?俺拿手,沒事的!”

蘇清萱聞言又嘆了口氣,也不知是在嘆自己這個乾弟弟心地單純還是嘆他頭腦簡單,“他們會殺了你的。”

蘇北瞠目結舌,“青丘殺人不償命?還有沒又王法!”

蘇清萱:“大商的王法管不到這兒。”有的話她沒說,如果蘇北是狐妖,他們當然不敢殺他,有族規管着呢,但他是人,就好像大商殺人犯法,殺妖犯法么?

看着神色驚恐的蘇北,蘇清萱憐惜的揉了揉他的頭頂,“眼下只有一條路了,等爹下葬之後,我就送你回雁鎩關,到時候姐姐會給你留下一筆金銀,保你終生衣食無憂。”

蘇北聽後,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

若是在今天之前,他聽到這話肯定連想都不用想就拚命點頭。他今天之前的人生夢想,都還只是是想吃包子吃包子、想吃肉骨頭吃肉骨頭,若還能住上一間不漏雨不漏風的房子,那簡直就是神仙過的日子,現在蘇清萱都保證他一輩子衣食無憂,他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

但現在,他卻怎麼都說不出一個“好”字兒。

從來沒感受過親情的人一旦觸碰到親情,就會像落水的人死死抱住救命的那根稻草……相比饅頭和燒餅,他更想看蘇清萱笑、更想蘇清萱揉他的頭、更想聽蘇清萱說“不怕,姐姐在”。

稍一掙扎,蘇北就斬釘截鐵的說道:“俺選第二條!”

說出這番話,他整個人都舒坦了,好像他沒那麼怕死了一樣。

蘇清萱哭笑不得,她說過有第二條路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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