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先從這個問題開始，“到底是誰襲擊了你？”

“道士。”溫九柏說道，“就是白所看到的那些灰袍的道士。我猜，他們中的領頭應該和告訴了蘇曉筠招鬼方法、破壞了維持封印的道觀，一直在暗中攪亂我們計劃的道士是一個人。”

——還有故意放出了嗔獸破壞城市的道士。我在心裡默默的給他加了一筆。

“我知道了。但是他是誰？為什麼我覺得你好像認識他？”我問道，“為什麼他要試圖謀殺你？”

“不是。不是謀殺，顧羽。”溫九柏嘆息道，“他只不過是在聲張正義罷了。”

“什麼？”我不可思議的問道。

“這可能是一個很長的故事，我希望你能有耐心聽完。”溫九柏微笑着說道，“在很早很早以前，早於你所知道的任何一段歷史，在我仍然是九尾妖狐的時候。有一個美麗的國度叫青丘，那時，我就住在這個國度北面的山丘上。對了，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九尾狐是上古九大邪獸之首？”

我說不出話來，只能結結巴巴的跟上溫九柏，“就是……封印蠱雕的時候，你說過的……”

“沒錯，就是那個。”溫九柏不帶任何錶情的繼續說道，“我記得很清楚。日子太無聊了，所以九尾狐殺人，吃人，女人小孩也一樣不放過。血每天都能染紅一座山丘，逃跑也沒有用，九尾隔着幾百英里也能嗅到活人的氣味，無論他們逃到哪裡，用什麼手段反擊，都能被輕鬆化解。”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忍不住打斷了溫九柏的話，質問道。

“就像我說過的，日子太無聊了。”溫九柏靜靜的看向我，“而人類又太弱小，身上的肉又太少，這就是為什麼。後來人類開始學習怎麼祭祀，他們把自己田裡收成的糧食、村子裡養得肥碩壯實的牛羊獻上來，但這也不過是讓九尾覺得好笑而已。九尾狐會收下他們所有的祭品，吞吃進肚之後，再開始新的一輪殺戮。”

“人類就像螞蟻，怎麼殺怎麼吃也總是會繁殖出新的來。而那時候九尾狐太年輕，不知道也了解人類的本性。”溫九柏搖搖頭說道，“他們看似柔弱，不堪一擊，實際上卻總是會迸發出無與倫比的力量。”

“於是呢？”我問道。

“於是，就在這些孱弱的人類之中，有一個傑出的站了出來，封印了九尾狐。”溫九柏輕描淡寫的說道，“九尾的力量被剝奪了，只能以孱弱的人形行走於世。正義打敗了邪惡，故事結束了。”

“但是……”我下意識的感到溫九柏仍然隱瞞了一些重要的信息沒有告訴我，比如這中間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他會變成現在這樣，以及那個壁畫上被九尾狐叼在口中的女人是誰，但溫九柏很快就打斷了我。

“所以，就像你說的那樣，我並不是一個好人。我是從幾千年前就被追捕的邪獸九尾狐，而殺死我的人，不過是為了聲揚他的正義而已。”溫九柏的眼睛直直的看向我，說道，“我不是你想象中的人，我除了是個膽小的逃亡者以外，什麼都不是。”

“我不相信！”這一次我打斷了他的話，堅定的看着他的眼睛，逼近了他的臉龐，“我不相信你說的，因為我了解你。逃亡者？也許吧。但膽小鬼？你才不是個膽小鬼。現在快起來，在那些道士追過來之前我們還有希望逃出去！”

“顧羽，顧羽！”

在我蹲下身來，想要再度背起溫九柏的時候，他突然按住了我的腦袋，捧着我的臉頰，認真的說道。

“顧羽，看着我。”他低下頭，把我們兩人的額頭緊貼在一起，神情十分認真，“聽我說，接下來，你必須要很認真、很認真的聽我說，好嗎？”

我不明就裡，只好糊裡糊塗的點了點頭。

溫九柏的眼睛像黑曜石一樣深邃，他捧着我的臉一字一頓的說道：“我已經死了。你看到的我，只不過是一個亡魂而已。這不怪你，這是已經既定的事實，你是無法改變的。”

“但、但是……”我結結巴巴的說著。

溫九柏搖了搖頭，低聲道：“噓，不要說話。沒什麼好悲傷的，只是時間到了而已。我已經在這世上活得夠久了，萬事萬物都有將盡之時。”

在溫九柏說話的時候，我發現溫九柏的身體在逐漸變得透明。起初，我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直到我的臉頰感覺不到他的手指了，我才意識到他說的是真的。

溫九柏，就在我的面前，逐漸消失。

“不行，等等！你不能死！”我伸出手來試圖拉住他的手，但五指卻撲了個空，“你怎麼敢！我費了這麼大的力氣才好不容易找到你！你怎麼敢死在我的面前！你要是就這麼死了，你要我怎麼辦！”

溫九柏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似的，露出一抹淺笑，半透明的手指抵住我的嘴唇，“噓。我是在說自己，而你，還有很長的未來呢。”

“我和你一樣被困在這裡了！”我憤怒的說道，“你要是敢在這裡死——”

“不，你沒有。”溫九柏笑道。

“什麼？”

“你並沒有被困在這裡。”溫九柏低聲說道，他的身體變得越來越不清晰，幾乎就要消失在黑暗之中了，“香味，還記得嗎？”

“什麼？你在說什麼啊！”我急得快要哭出來了，“什麼香味的，先告訴我要怎麼救你！”

“不，這很重要。記住那個香味。”溫九柏的臉已經快要隱進黑暗之中了，我只能依稀辨認出他的嘴唇在上下開合，“顧羽，你只有醒過來，才能想辦法救我。去吧，時間可以被改寫的。生死契闊千百回，未與君識君已別……”

溫九柏的聲音在空氣中飄散開來，他的身體隨着他的聲音一起，消失在了空氣當中。

到底是什麼意思？香味，什麼香味？我的大腦一片混亂，火把掉在了地上也沒有發現。

香味……對了，那個香味。為什麼會出現那股香味？

在不同的地點，卻總是飄散着同樣的香味。那到底是什麼味道？

記住那個香味。

我記得。那陣香味有點像月季花的芳香，但又透着一絲檀香的味道，還有火燒的味道。

是熏香的味道，沒錯，絕對是熏香的味道。可是在這裡又怎麼可能出現熏香的味道呢？

這樣想着，突然之間，鼻腔里又充滿了那股令人迷醉的味道。

這味道越來越濃烈，越來越清晰，與此同時，變得不清晰的是我的視野和意識。

眼前的景物變得越來越模糊，圍牆、黑暗與火光漸漸從視線里淡去，熏香的味道充斥在鼻腔里。在我徹底昏過去之前，我的眼角瞟到，那個戴着奇怪面具的少年正向這邊跑了過來。

來不及想太多，我終於失去了意識，撲倒在了地上。

不，不對……

與其說是失去意識，反倒不如說，我緩緩的從夢中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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