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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凌香墜樓的案件,穆子本人是這樣敘述的:

4月13日晚上9點多,穆子在三年二班的教室里上晚自習。因為第三節晚自習的前半堂課,班主任老師一般都不在教室里,所以學生們出去上廁所或者打個電話什麼的都比較隨意。

9點12分,穆子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一條由凌香發來的短信:我已經知道了你的秘密,現在到天台上來聊聊吧!

收到這條短信以後,穆子詫異地抬頭往凌香的座位看去,這才注意到凌香那個時候並不在教室里。

結合幾天前收到的那封匿名信,穆子自然而然地認為,匿名信就是凌香搞的鬼,而凌香要跟她聊的事情肯定跟蔣曉妍的失蹤有關。穆子並不知道凌香到底想把她怎麼樣,只知道這件事若是傳到同學們的耳朵里,自己在學校里的日子將會變得更加難過。

為了早點解決壓在心頭的這樁煩心事,穆子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出了教室往樓頂的天台走去。因為考慮到天台的護欄年久失修,存在安全隱患,理論上說,學校是禁止學生們去天台活動的。但是通往天台的小門卻一直沒有上鎖,所以偶爾也會有學生跑到上面偷着抽煙,或者談談戀愛。

穆子到達天台的時候並沒有看到凌香的身影。起初,她以為自己被凌香的惡作劇耍了,但是仔細環視了一圈兒過後,她卻在東側的天台邊緣發現了一部手機,以及一塊帶血的石頭。

這種在電視劇里似曾相識的場景給穆子的感覺非常不好。她不知道自己當時在想些什麼,只是情不自禁地低頭往樓下看去。這一看,她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因為約她在天台上見面的凌香已經摔在樓下的花壇邊,一動也不動,像是被人從高空拋下的垃圾。

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她僵在那裡,不敢去確認凌香的死活,不敢動彈,不敢喊人,甚至不敢眨眼,不敢呼吸。足足過了三四分鐘,她才從兜里緩緩地掏出自己的手機,撥通了夏金鈺的電話。

接到穆子的求救,夏金鈺立刻趕往天台。在了解了事情的經過以後,他先是打了報警電話,因為從現場的情況來看,穆子無論如何都會被警方當成重點嫌疑人來調查。與其隱瞞真相,事後被找到頭上再做解釋,引起更深的懷疑,不如主動報警來得痛快。報完警以後,夏金鈺又迅速撥打了夏時的電話,因為他知道,接案的警察不會那麼容易就相信穆子的話,唯一能夠拯救穆子,還穆子清白的人只有夏時。

以上這些情況是由夏金鈺轉述給夏時和顧淞的,他堅信這就是事情的真相。但在警方眼裡,事情的經過顯然有着另外一個版本:

2016年4月13日晚上9點12分,穆子在教室里收到了凌香發來的短信,立刻趕往台赴約。兩個女孩兒在聊天的過程中發生了激烈的爭執。穆子一氣之下用石頭砸了凌香的腦袋,趁其頭暈目眩的時候將其推下了天台,導致其死亡。

穆子既有作案動機,又有作案時間,手機里還有凌香發來的短信,並且穆子的同班同學都能夠證明她上晚自習期間離開了教室。

這些不利的證據全都指向了一個非常明確的答案:穆子就是殺死凌香的兇手。

如果非要讓夏時從這兩個版本中選擇一個,他當然願意相信穆子是被人冤枉的。可問題是,他是一名警察,不能像夏金鈺一樣憑感情用事。凡事都要講求證據,不是一句“我相信你沒殺人”,案子就這樣解決了。

穆子被警察帶走後不久,夏金鈺也被帶回刑警隊配合警方做筆錄。法醫對凌香的屍體進行了初步屍檢,證實了凌香是遭遇兇手襲擊以後才從樓上摔下來的。至於襲擊凌香的兇器是否就是天台上的那塊石頭,還需要做進一步的確認。

屍體被拉走後,學生們紛紛散去事實上也到了該放學的時間。偌大的校園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彷彿剛才發生的一切只是枯燥的學習生活中的一劑調配品。

凌香,這個生前最愛議論別人**的女孩兒,很快就會成為被全校同學議論的焦點。用這樣的方式結束一個年僅十八歲的生命,是不是有些殘忍。即便她口無遮攔,曾經用言語深深地傷害過她身邊的同學,可是死亡這個懲罰對她來說還是太嚴重了。

夜已深,整座校園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現場只剩下幾名警察在做一些收尾的工作,其他人都已撤離了學校。

顧淞和夏時還沒有離開,他們站在教學樓的花壇邊,仰望着頭頂上方的天台,腦海中已經把事情經過的兩個版本反覆演繹了很多遍。

良久過後,顧淞率先打破沉默道:“如果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兇手跟穆子之間一定有着很深的積怨。他不惜用殺人的方式陷害穆子,想必內心深處早已經被仇恨所填滿。我覺得匿名信始終是一條不能忽視的線索。也許陷害穆子的兇手就是那個藏匿名信的人。”

“聽你的意思,你更傾向於穆子是被人冤枉的?”

“難道你不這樣認為嗎?”顧淞對夏時的反應有些詫異,他以為夏時無論如何都會站在穆子這一邊。

“我怕感情用事會影響理智的思考,所以……”夏時頓了頓,“所以我現在還沒有太明確的想法。”

“當你告誡自己不要被感情所影響的時候,其實你已經被影響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夏時扭頭看着顧淞,臉上露出一副不解的表情。

“你變得猶豫不決,不敢輕易做出假設和推斷,這就是你被影響的結果。因為平時的你是不會有這樣的表現的。”顧淞一邊解釋,一邊往教學樓的門口走去,“我倒是覺得,人這種動物,偶爾被感情影響一下也不是件壞事。這樣一來,你心裡首先有了一個信念,那就是我相信的人是絕對不會殺人的。接下來,你想盡各種辦法證明你相信的人不是兇手,這其實跟我們千辛萬苦地尋找證據,證明一個人是兇手是同樣的道理。”

“你說的沒錯。”夏時表示同意,“也許正是因為我太想證明穆子不是兇手,以至於我害怕證明的結果是偽命題,所以內心不知不覺地產生了退縮。”

“好,我現在來說說這起案子中兩個最基本的疑點,聽完之後你應該就可以釋懷了。首先是直覺上的,這起案子里的各種不利因素全都指向穆子,所有的證據都太過明顯了,簡直像是一場被人事先編排好的戲。

“其次是邏輯上的。案件發生過後,穆子首先聯繫了夏金鈺,夏金鈺經過權衡後決定報警,這個決定當然是經過了穆子本人的同意。假設穆子就是殺死凌香的兇手,她同意打電話報警也就是等同於她要向警方自首的意思。可是警察來了以後,她卻不承認凌香是她殺的,這樣一來就出現了邏輯上的矛盾。假設穆子不是兇手……”顧淞笑了一下說,“這個就不用假設了,這正是我們想要的結果。”

夏時的表情也稍稍放鬆了一些。他思索了一下,問顧淞,“那如果是賊喊捉賊的情況呢?”剛一問完,他就搖了搖頭,自問自答道,“賊喊捉賊一般是在證據指向別人的時候,至少不會有這麼多的不利因素同時指向自己。如果穆子是兇手,她要麼打電話報警,要麼毀滅證據,試圖逃脫。不會像現在一樣,出現打電話報警卻喊冤枉的尷尬境況。所以綜上所述,穆子是被人陷害的這種可能性非常大。”

“堅定了這個信念以後,我們就要想辦法找出究竟是誰陷害了穆子。”顧淞打開手電,走進漆黑一團的教學樓,夏時緊跟在他的身後。

顧淞繼續說道:“從匿名信和短信里的內容來分析,短信里所謂的秘密應該指的就是匿名信中提到的蔣曉妍失蹤這件事。也就是說,藏匿名信的人和發短信的人應該是同一個人,即陷害穆子的兇手。既然這個人能有機會把信藏到穆子的複習資料里,並且沒有被身邊的人察覺到異常,這個人最有可能的還是穆子的同班同學。

“那麼在凌香被人殺害的時候,同樣不在教室里的學生,很可能就是陷害穆子的兇手了。當然,為了保險起見,我們應該把案發時所有不在教室里的高三學生列一份名單出來,看其是否有機會藏匿名信,同時是否跟蔣曉妍有一定的聯繫。我想符合這些條件的犯罪嫌疑人最多也不會超過三個。”

兩個人邊說邊順着樓梯走向屋頂的天台。夏時的頭腦已經比之前冷靜了許多,他不想再看到夏金鈺露出那麼悲傷無助的表情,不想讓金鈺喜歡的女孩兒蒙受不白之冤。十一年了,他已經用自己的堅強和勇敢守護着這個受傷的靈魂十一年之久。即使對方已經長大成人,他也依然要堅守最初的承諾:

“從此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哥哥。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保護你,我再也不會讓你受到任何人的傷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