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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這些事已經接近上午十點了。兩個人坐回到車裡,夏時便對顧淞說道:“走吧,回市局,把這些東西給技術科的人送過去,看看能不能從這上面查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我看夠嗆。”顧淞打了個哈欠,強忍住困意說,“想從人民幣上查出指紋還是比較困難的。而且這包裹盒子已經有無數人摸過了,上面的信息應該早就被破壞掉了。我看這盒子就是最普通的紙盒,很容易弄到手,上面沒有任何文字標識,查它的來源意義也不太大。”

“那也不能不查。”夏時認真而又嚴肅地說道,“我們警察的工作不就是這樣嗎,任何一點破案的希望都不能放過,哪怕到頭來發現我們所做的只是無用功,但不去試試又怎麼知道這是無用功呢。”

“那你自己去吧。”顧淞說著又打了個哈欠,實在是困得不行了。“你先送我回家,我得回去洗個澡,休息一下。再這樣下去,我可能真的要猝死了。”

夏時以為自己聽錯了,驚訝地看了顧淞一眼,“你沒搞錯吧?讓我送你回家,你當我是你的專車司機啊?”

“順路嘛,反正開回去都是一個方向。”顧淞調整了一下座椅的角度,舒舒服服靠在椅背上,打算閉上眼睛眯一覺。誰知夏時忽然探過身來,揪住了他的衣領說:“你給我滾下去。想回家,自己打車去。”

“嘿,你這是什麼態度啊?”顧淞掐住夏時的手腕,用力把它從自己的領子上扯開,警告對方說,“姓夏的,我告訴你,我現在還是一名傷員呢。你這樣對我,不怕我找領導告狀嗎?”

“哼,還告狀。”夏時不屑地冷笑了一聲說,“你以為自己是小學生啊。再說了,我又沒讓你留在辦公室里通宵看監控,你自己願意折騰,怪得着我嗎?”

“你……”顧淞感到非常窩火,心說自己熬夜工作還不是為了早點兒破案。你可倒好,一個人先走了,誰知道你昨天晚上幹嘛去了。想到這兒,顧淞不禁好奇地打量着夏時。當他發現夏時的臉上也透着難以掩飾的倦意,鬍子沒刮,衣服也沒換,忽然壞笑着說道:“誒,不對啊,看你這樣子,昨天晚上該不是也沒回家吧?”

“啊?你說什麼?”夏時皺了下眉頭,儘管嘴上不想承認,但是不自在的表情卻暴露他的心虛。

“哈哈,你騙不了我的。”顧淞笑得更加得意了,“我發現你這人不厚道啊,扔下我一個病號那麼賣命地工作,自己跑出去逍遙快活。你是不是有點兒過分了?”

“你別胡說八道,我真的是家裡有事。”夏時重新在駕駛位上坐好,繫上安全帶,不想再跟顧淞閑扯。“你想回家就自己下去打車,不下車就跟我回市局。”

顧淞坐在副駕駛上,沒動地方。沉默了幾秒鐘,他才緩緩地問道:“夏時,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是又怎麼樣?”夏時反問道,“我們又不是朋友,我有事瞞着你不是很正常嗎?”

“這個……”顧淞覺得夏時說得很有道理,一時間竟無言以對。不過,想到最近發生的事情,他還是繼續追問道:“你今天早上交給若南的東西是不是跟我們要查的案子有關?你是不是瞞着我一個人去什麼地方做調查了?”

夏時剛把引擎點着,想了想又把火熄了。他從兜里掏出一盒煙,自己點了一根,順手把煙盒遞到了顧淞的面前。顧淞看了看煙盒,剛想伸手從裡面拿一根出來,猶豫了片刻卻把他的手推了回來,說:“我不要,戒了。”

夏時有些詫異,心說你丫意志力夠強的,戒煙跟玩兒似的。“其實這件事,我沒有打算一直瞞着你。”夏時吸了兩口煙,開口說道,“我只是想自己先調查清楚,確認這件事是否跟我們要查的販賣人口團伙有關。如果沒關係,那就全當是我個人的事情。如果有關係,我想等夏局長和喬支隊都在的時候,跟大家一起講清楚。”

“也就是說,你想自己一個人獨吞功勞?”顧淞半開玩笑地說道。

“隨便你怎麼理解吧。”夏時無所謂地聳了下肩膀,“這本來就是別人拜託給我的私事,我只是不想在不確定的情況下浪費大家的時間而已。如果我告訴你了,以你的性格,肯定會陪我一起調查下去。我知道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不想再給你增加更多的負擔……”

“我明白。”顧淞笑了笑,難得聽夏時說跟他兩句掏心掏肺的話,他反倒覺得有些接受不了。他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經地問道:“到底是什麼事?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

於是,夏時把穆子身邊發生的那些事情,包括蔣曉妍的失蹤,匿名信的憑空出現,以及穆子在學校里的處境一五一十地跟顧淞敘述了一遍。他現在只是懷疑蔣曉妍的失蹤跟販賣人口有關,但是因為沒有介入到那起失蹤案的調查,沒有掌握相關的辦案信息,他現在也無法確定這是個案,還是有組織的犯罪行為。

另外,那封匿名信也讓他感覺心裡很不踏實。雖然他很希望事情就像穆子說的那樣,匿名信只是某個同學為了戲弄她而搞出來的無聊惡作劇,可他還是擔心那個藏匿名信的人會對穆子不利。

顧淞問夏時,接下來是不是會抽空查一下蔣曉妍的失蹤案。夏時回答說,這件事還是讓他自己一個人先去確認一下,一旦發現蔣曉妍的失蹤涉及到少女拐賣案,他會在第一時間通知顧淞,絕對不會有半點隱瞞。

顧淞姑且信了夏時的話。聊完這件事,夏時順路把顧淞送回到家中,自己一個人去市局給若祁南送檢驗材料。

回到家裡,顧洗了個熱水澡,什麼東西都沒吃就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他確實很疲憊,而且身上的傷也很疼。他之所以咬着牙,在夏時面前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只是不想讓他的死對頭看到他的軟弱罷了。

下午兩點多的時候,一個該死的詐騙電話把顧淞從睡夢中吵醒。他掛斷電話,狠狠地罵了兩句,心說要不是老子太累了沒功夫搭理你,今天非把你個騙子玩兒死不可。

他蒙上被子,想接着再睡一會兒,卻發現自己已經完全沒有睡意了。他坐起來,靠在床頭的抱枕上,隨手翻看着手機里的新聞。一看之下,他驚訝地發現,原來“47凶殺案”的社會影響程度早已經超出了自己的預料。

只要在搜索引擎里輸入跟案件相關的詞語,鋪天蓋地的信息瞬間呈現在他的眼前。人們在微博、論壇、貼吧里大肆討論着這件事情,猜測着兇手的身份,同時預測兇手還會不會繼續殺人,會用怎樣的方式殺人,好像把這當成了一場驚險刺激的遊戲。

讓顧淞沒有想到的是,大多數網友竟然都是站在兇手這一邊的。他們似乎把兇手當成了一個英雄,代替他們完成了心中想做卻又不敢去做的事情。人們藉此機會大肆宣洩着內心對於人販子的憎恨,甚至再次向全社會發出呼籲:人販子應該一律判死刑。

的確,這個社會上有太多被人販子傷害過的家庭,有太多的孩子因為他們經歷了地獄般的人生。想到田佳暄的悲慘遭遇,顧淞的內心也感到非常難過。雖然從個人的角度來說,他並不同情被兇手殘忍殺死的人販子,但是作為一名警察,他怎麼能眼睜睜地看着人們將一個殺人兇手視為懲治罪惡的英雄呢?這簡直是對警方,對法律的蔑視。

顧淞看到很多人在網上表達自己對這起案件的看法,他發現人們說的最多的幾句話就是:

“殺得好,利用殘疾兒童乞討簡直太喪盡天良了,這樣的人死有餘辜。”

“人販子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嗎?難道他們就沒有自己的孩子嗎?如果他們的家人也遭受同樣的待遇,不知道他們心裡會怎麼想。”

“再多殺幾個,讓他們以後再也不敢出來作案。法律治不了他們,總有人能收拾他們。殺手,好樣的,我永遠支持你!”

類似的話還有很多很多,但總結下來,人們都覺得兇手的做法是對的,是正義的象徵。人們竟然還給“47凶殺案”的兇手取了個名字,叫“暗夜殺手”。

顧淞在一個知名的論壇里發現了這樣一個帖子,帖子的內容首先是一張照片,照片里是一個衣衫襤褸的女人抱着襁褓中的嬰兒在路邊乞討,讓人看着覺得非常可憐。照片的下面附有拍攝時間和拍攝地點,最後還寫了這樣一句話:殺手先生,我在火車北站附近發現疑似被拐孩童,請速來查明真相。若是人販子,必殺之!

該帖子的下面跟了數百條回復,清一色地都在為樓主點贊。同時也有人效仿樓主的做法,貼上了自己拍攝的照片,說明了詳細的拍攝地點,請殺手先生前來肅清。

看到這樣的帖子,顧淞的心裡感到非常壓抑。一方面,他擔心這個兇手有了人民群眾的支持以後,會變得越來越囂張,越來越猖狂另一方面,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尋找這個兇手。如果不能趕在兇手下一次動手之前將其抓獲,警方這邊就會更加被動。到了那個時候,事情肯定會變得更加難以收拾。

顧淞試着想象兇手在看到這些消息的時候,臉上會浮現出怎樣一種表情,內心會擁有什麼樣的感受。被這個社會所認可,所接受,被人們所需要,所期待,他一定感到非常興奮,非常滿足吧?

他是否是一個曾經被人販子傷害過的人?是否是一個正義感很強的人?他為何不信任警方,不信任法律,因為他早已經對這些失望透頂了嗎?

暗夜殺手,成為人們心目當中的英雄就是你的願望嗎?你打算以惡制惡,站在法律的對立面,用自己的方式懲罰犯罪嗎?你是否很享受現在的成就?還是說,你根本就不想成為英雄。你殺掉那兩個人販子,只是想通過極端的方式,讓警方注意到城市的暗處有這樣一批罪人。

其實你知道,警方不是從來都沒注意到這些骯髒的人易,只是他們還不夠重視,打擊力度還不夠大。你用你的方式為這個社會敲響了警鐘,加速了警方對這批人的清理。所以,你究竟是善?還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