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劉堰終於等不住了。

“她究竟怎麼了?有情況你且直言。”

太醫令欲言又止,最後低低地說了聲:“王爺恕罪,還請王爺屏退左右。”

劉堰毫不猶豫地遣走了所有人。

最後走的人關上房門之後,劉堰就迫不及待地問:“她到底怎麼了?!”

那太醫令支吾了半天,終於鼓起勇氣道:“王爺,據臣診斷,夫人小產已有幾日,而且是服食滑胎葯所至……”

“什麼?!”劉堰臉色大變,朝後跌了一步……

怎麼會,怎麼會?

不!

這怎麼可能?!

劉堰推門進來,茫然地盯着未醒的朧兮,他反覆地思考,反覆地平復着自己的情緒。

到底是怎麼回事?

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堰如深陷迷局。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朧兮醒了。她見劉堰的一隻手恰好把在床沿上,便摸索着握住,緩緩抬起了眼。

對上劉堰的雙眸,卻見一副肅容。而正於此時,劉堰冷淡地將手抽了回來。

他知道多少?

他知道多少?

朧兮稍怔,隨即心頭一陣寒意。

眼眸帶上懇求,她不由乞憐:“王爺!”

不曾回應,半晌的沉寂。

想通,想不通。

想問,不敢問。

朧兮的眼神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她知道,僵局始入。

劉堰望着她,心腸倏然有些變軟。可想到滑胎的事,卻又生恨。

終於開口:“聽說你懷孕了,是嗎?”

話里已毫無喜色,像是質問。

他知道多少?

所有。

這並不出乎意料。

“現在孩子沒了,是么?”他又問,音始顫。

朧兮被問得渾身僵冷。

“大夫說你服用了滑胎葯……”所言至此,劉堰的眼神越來越絕望,情緒激動起來,他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朧兮搖着頭,淚珠連連滾落,面對他的追問,她無法辯解,也無法逃避。

這是怎樣的境地啊!夾縫間求生存,可那至少還有生存!

天地歸於死寂,這樣的困境,不如一場洪荒。沒有生機,好過這般掙扎!

而劉堰,緊逼着她,他有不平,只能緊逼。

花開了么?花落了么?這一切都凌亂了。

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你。

一逼一怔忡。

一緊一傷心。

兩人如同深陷迷宮,左拐右拐,仍是不見出處。

天旋地轉,徘徊無助。

劉堰咬了咬牙,再說:“這是真的么?據說這些天,你都不在府里,去哪裡了?”

世上果然沒有不漏風的牆,他什麼都知道了,別人,也什麼都知道了。

沉默是朧兮唯一的選擇,錯,橫豎在自己。

彷彿事實更加傾向於那個最不能接受的答案。

“你為什麼不回答我?”劉堰的語調顯得絕望,更多的,是恐懼。

朧兮內心也是痛苦無比。

“王爺,此事,能否容往後再解釋!”

她乞求。她哀求!

未等劉堰表態,朧兮就已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臂,如同拽着一根救命稻草。

可又因為缺少底氣,她最終鬆了手。

她什麼都沒說,可她什麼都承認了!

一道霹靂在劉堰腦後閃過。

“你親手打掉了我們的孩子,果真如此?”

“你這幾日不再府中,也是為了打胎?”

“你究竟瞞着我多少事情!”

一連串的責問,如令朧兮跌在深淵,無處落足。罷了,既苦衷不可言,還尋什麼借口。

她點頭,她承認,她拿出了所有勇氣!

再次震怒,劉堰不能接受。

“為什麼?!”眸中的震驚,憤怒,茫惑,頃刻化為哀慟。最不可能製造這場悲劇的人卻製造了這場悲劇!

“王爺,請你相信我!”漣漣淚水生憐,面對這場死結纏繞的暴風雨,朧兮很心慌。

“你要我如何相信你!為什麼要打掉我們的孩子?如果你不想懷我的孩子,為什麼還要和我成親?!”劉堰言辭間的情緒,已不知是氣,是怒,是哀,還是恨。寂靜中醞釀的交逆一觸即發。紅綉帳,龍鳳衾,鴛鴦枕,鶼鰈席驟然失色,二人間風雨交加,一切推向了風口浪尖!

“王爺,我不想這樣,我真的不想這樣,我真的是迫不得已!”朧兮如同在浪里掙扎。

“如何迫不得已?”劉堰給她機會,也給自己餘地。

“我。。。。”朧兮仍是有口難言。

劉堰再度閃過失望,重重的失望,已然累成絕望。

愛,太深。於是產生的傷痛與懷疑,與愛等量。

“你……“劉堰抬手指她,卻又放下。

有些話,他也不願意說出來。是因為,沒有勇氣。

這樣的狀態,最為痛苦!

他突然揚長而去,袍袖盪動了一陣虛無的風,徒留滿屋,若風雨後的狼藉。

夜色漆漆,如深瞳般不見底,檐上隱匿着一人,將屋內的糾紛看得一清二楚。

長廊不遠處,聚着一幫下人,不知在討論着些什麼。見劉堰走來,立馬散了。

“都給本王過來!”

不知是因為負氣朧兮還是疑心眾人好事,劉堰強勁的呼喝嚇了眾人一跳。

未散盡的眾人重新聚攏,低着頭不敢直視劉堰。

“王爺,有何吩咐?”長廊里瀰漫著一陣心虛的呼吸聲。

“府內近日之事,誰都不許亂說,聽見了沒有?!”

“是是!”

“還有,你去把中天找來。”劉堰指定了其中一人。

“是是!”

一人受命等於眾人領命,眾人迫不及待地惶恐撤退。

謠言止於智者,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可偏偏,智者稀少,透風之牆卻頗多。

平干王府在對內的隱痛與對外的流言下,平靜的生活正被一點一點地攪渾。

朧兮纖指在被褥上,抓緊了鬆開又抓緊,她找不到出口,只能做着這發泄的動作。

突然,她回過神,搖身下了床榻。心在茫然地劇痛,卻仍有渴望。猶如在瀕死的沙漠中為一瓢水而放棄尊嚴那般,她要去求,她必須去求,她只能去求。

她跑了出去,腳步慌忙。

因為身子正虛,朧兮的腳步漸漸虛浮,她停在一廊柱處歇着。

“多言,該打!知道錯了么?”有人正在被訓話,朧兮循聲望去,見在對側的長廊上,福伯正在教訓一名小廝。無心顧及其他,朧兮在氣息稍緩之後,起步前行。

一路問來,才得知劉堰人在書房。

“幸好他還在。”朧兮這樣想。

迎着晚間的夏風,她於書房門前徘徊片刻,最後深深吸了口氣。

殘局未定局,但求轉圜。

她望門的眼神冷如冰,彷彿那扇門,是她所對抗的命運。

“王爺!”她進來了。

眼神從門外的冰冷轉為門內的淡然,反倒是劉堰,不知所措。

他不知該怎麼表現。

房內,多了一個人,多了一份沉寂。二人互揣着心思,你不言,我不語。

朧兮感到莫名的可笑,這般相對,莫非也有種明爭暗鬥的滋味?

可情緒,仍是因為見到了他變得慢慢激動,無法剋制的本能。

“王爺,再相信我一次,可以么?”

劉堰皺一皺眉頭,陷入困惑。

“你讓我如何相信你?我問你,那天……”

問題突然戛止,知道了答案還能留餘地么?

“那天……打掉我們的孩子,你就一點也不心痛么?”他寧可選擇反覆的責問。

朧兮的心如刺針芒,他不知,她實則比他更痛。她永遠忘不了,那血脈相連被斬斷的痛楚。

如何不痛?

如何不痛?

可是沒有一個人能分擔!

她幽幽地反問:“孩子對你來說,真的就那麼重要麼?”

聞言,劉堰對着她睜大眼,顯得無法理喻,朗聲辯駁道:“難道孩子對你來說不重要麼?!他也是你的骨肉,你將他當什麼?!”

朧兮沒料到這話會激怒劉堰,慌忙中,抱住他的轉向欲離的身形,失聲泣道:“王爺,我錯了。孩子對我來說何嘗不重要?可是,可是有時候真是是不由人吶!”

“呵,事不由人?”劉堰冷吟着。

“我們是養不起他還是要不起他?”

字眼如刀,齊齊剜心,哭泣倏然無聲,朧兮定定怔住。

“你讓我一個人靜靜。”劉堰將她扣在腰間的手扳下,頭一次,那麼使力。

劉堰漫無目的地走在長廊上,卻有人跑來告訴他,中天來了。

他站着原地不動,吩咐道:“好,你讓中天來這。”

蟬鳴中,顯得庭院越發靜謐。長明當空,照得夜空一覽無際。

“不知王爺召屬下來有何吩咐?”中天停步行禮,見劉堰臉色不佳,他又開始猜測。

“中天,你坐吧。”二人同坐。

劉堰嘆了口氣:“本不該打擾你休息,不過有件事情一直放心不下,還是早些交待下去的好。”

“王爺嚴重,有事儘管吩咐屬下。”

“你明日就遣人赴往邯鄲,一來是問候王兄身體,二來是告訴他們夫人小產,需留在府中好好調養,不便出門,其他的事,本王會安排妥當。”

“夫人小產?”中天愕然。

“您說夫人小產,這是怎麼回事?”

劉堰自嘲一笑:“怎樣,是不是覺得很可笑?”

中天當即會意,只道:“屬下不敢。”

過了一會,劉堰繞開這個話題:“你儘快去安排,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本王需細想之後再吩咐你。你先回去吧。”

劉堰說著站了起來。

中天隨之起身,向他揖禮告退。

“邯鄲那邊……”劉堰念叨了一句。他望着高懸空中,銀光無限的長明,忽覺煩惱絲縷糾纏,即便至其於這蒼茫之中,也渺小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