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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中,朧兮見那套青月篁影已經洗好送來,摺疊的衣裙放在桌案上,估計是蕭兒忘記將其收入櫃內了。

見此,朧兮乾脆換上了它。

換好衣裳,朧兮就專心做起刺繡,這次她刺繡的內容,叫做泥融飛燕子。

朧兮想綉一對雙宿雙棲的燕子,在空中飛舞呢喃,邊側有桃樹花枝橫斜,那麼接下來,它們的任務便是築巢育崽。她綉着綉着,動作漸緩,走了神停下來,以手支頤,寐着眼睛輕思,自己何時能有個可愛的孩子。

臉頰倏然泛紅,回過神,朧兮繼續刺繡。

“夫人。”

這時,心蘭一臉難色地進入房內。

朧兮一陣不好的預感,針頭扎進了指尖。

劉堰的劍橫在劉淖肩頭,眼中的怒氣似比方才褪去了一些,但他的呼吸聲,仍是明顯起伏,他對他的恨,有過去的,也有現在的。

中天與其他手下見狀,快速上前,扣下劉淖。

“以眾擒寡就是你的本事?呵呵,劉堰,你長進不少嘛!”劉淖冷笑着,縱然頸處貼劍,他依然不斂狂傲,自己何嘗怕過他,何嘗怕過任何人?

“哼。”劉堰冷吟一聲。“對付你這種人,我還需要什麼更高明的手段。”

劉淖側眸撇撇頸邊的長劍,道:“怎麼,想殺了我么?在你的曲梁城內,我還未曾作姦犯科。別忘了,大漢律例,殺人者死!”

“你給我閉嘴!”劉堰怒吼着打斷他的話,持劍一轉,劍刃頂進皮肉。

他還敢重複當年的話?還敢讓自己想起當年的事?!

疼痛傳來,劉淖極緩極緩地偏開劍刃,像是自語:“現如今死在你的劍下,還不如當年死在劉昌劍下。”

劉堰聞之心怔,突然收回劍,背過身去,冷言道:“來人吶,將他綁起來!”

“劉堰,要殺就殺,你這是幹什麼?”劉淖不了解劉堰的手段,語色反倒有些恐慌。

劉堰未曾理會他,而是走到一側,揮手示意中天上前聽取吩咐。

之後,幾名侍衛前來,將劉淖拖了出去。

朧兮匆匆趕到,方才她聽心蘭說,劉堰不知何時得知了劉淖在曲梁的事,帶了一大群手下氣勢洶洶地就朝劉淖的住宅去了。心蘭跟了劉堰多年,哪能不知此時他與劉淖相見會發生什麼,並且她聽中天透露,這事似乎還與自己有點關係……

擔心什麼來什麼,朧兮問:“這是怎麼了?”

劉淖抬眸一看竟是朧兮,頃刻間,他似有些尷尬。現於她眼中,自己還不知是如何的狼狽呢。

劉堰轉身見是朧兮,面露訝然,卻未對她說任何話,只催促手下:“還不趕緊把他帶下去!”

“劉堰,你給我等着!”

“呵,等?你以為還有下次嗎?”劉堰睥睨道。

朧兮抬步行向劉堰身側,劉淖的目光隨她而去。

身如修竹,青裙曵地,清麗的背影攜着清逸仙姿。忽然間,劉淖靈光一怔,莫非……愣了半晌,劉淖似乎篤定了某事,唇角邪魅勾起。

而偏偏,這樣的眼神,讓劉堰極度不悅。

“王爺,你沒事吧。”朧兮問。

“中天,傳令下去,今後城門加強戒備,不該入城之人一概不許入!”劉堰在朧兮身側擦過,朝前走去。

朧兮抬眉微愣,怎麼了?

“是!”中天攜着手下將劉淖扣出庭院。庭中,只剩下劉堰與朧兮二人,劉堰走到門邊,停步側頭,面無表情地說:“朧兮,你隨我來一下。”

這莫名的冷淡弄得朧兮一頭霧水,她只得隨他而去,心忖自己做了什麼。

陽光刺目,心緒倏然跌沉,生生不安中,朧兮望着劉堰移動的背影,跟隨他,同時做着無端的猜測。

牆角無人處---

劉堰腳步緩下,背對着身後之人沉默片刻,終於轉身。

他盯着朧兮,一臉疑惑。

朧兮對上他的眼神,她感到茫然無措,他生氣了么?就因為自己來找劉淖?

“發生何事了?”朧兮開口相問,既有誤會就需及時解釋,既無過錯便不必心虛。

劉堰仍是盯着她,反問:“中午那會,你去做什麼了?”他一字一句,顯然已知道答案,此時的問話只為對質。

朧兮解釋道:“王爺,你別多想,是這樣的,中午我出門散步,就……就恰巧遇上了,我只是,只是想勸說他離開。”

“這不是你一個女人該乾的事情!往後,你離他遠一點!”劉堰話中泛起了怒意。

朧兮微愣,縱然他與劉淖存在過結,但今日的反應卻已明顯過激。

“聽到沒有?!”劉堰嚴肅地重申道。

朧兮獃獃地望着劉堰,心底寒意頓生,他在告誡她,他不信任她。

四目相接,劉堰眼裡逼迫,朧兮眸中的倉皇,一時間,空氣凝滯,二人複雜交替。

忽然,一聲懊惱的脆響於劉堰心頭撞過。

“知道了么?”語氣頓然有所軟化。

朧兮眼中困惑閃爍,而劉堰緊追着她的目光也正在微微顫動。

他在氣自己。

可是,他從來沒有氣過自己,儘管知道自己救過劉淖,甚至知道劉淖對自己有着非分之想。

“你是我的夫人,所以你必須遠離他,明白么?”頓了頓,又補充道:“不要以為你救了他的性命他就會感激你,就會尊重你,倘若他還有一絲人性,我和他之間,也不至於會是這樣。”言至此處,劉堰的語色再度變得冰冷,可以將一個不相關的人冷到。

朧兮感受到他話里的恨意,自己承諾過不去追問他與劉淖之間的恩怨,本以為避着劉淖就好,但劉淖的無事生非和窮追不捨實在出乎了自己的想象。

劉淖非善類,可他偏偏是劉堰的骨肉至親。恩怨泯去,如何只簡單為一陣雲淡風輕?

念及此處,心中反生憐憫,朧兮上前,正準備施言寬慰。

卻見劉堰神色一凜,方才散去的疑惑倏然重聚。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事么?”

秀眉漸漸擰起,朧兮終於感到了不悅,說好的信任呢?

劉堰登時又一陣後悔,但他似有話,始終徘徊未言。側身,無奈一嘆,語出冷淡:“你趕快回去吧,以後別再到處亂跑了。”

呵呵,到處亂跑?

在劉堰說來,只是氣話,只因有話還未言盡。而在朧兮聽來,這是一番嚴厲的告誡,夫君對妻子的告誡,她要對他惟命是從。

“王爺,是---”朧兮挑眉,重重地應道。

這,算什麼?

是,她說是。是,是,不是順從,不是反抗,而是證實。

一個無謂的“是“字,如同一把利刃剜入劉堰錯亂的內心,他望着朧兮疾步而去的背影,失落不已。

曲梁城郊外,一輛馬車正在吱紐吱紐地行使着,而車上則是被五花大綁驅逐出境的劉淖。

一側,縮着他的隨身侍從,他們亦被綁着手腳,低着腦袋連大氣都不敢喘。

劉淖不甘心地左右掙動,但無濟於事。

“你們究竟是要怎樣!”劉淖虛鼓着氣勢,高聲叱問。

門帘掀開了---

“侯爺,您就被亂喊亂叫了。王爺大度,讓屬下送您回邯鄲,您呀,就配合著點吧,啊。”中天不咸不淡地說道。

“你們都給我等着,等着!”劉淖咬牙切齒,信誓旦旦地表示他報復的決心。

中天不屑再言,攜着冷冷的笑意垂下車簾,繼續駕車。

“駕!”揚鞭一揮,車兒駛得更快,更顛簸,像是刻意的報復。

月上柳梢頭,黃昏人未約。

晚膳,朧兮沒和劉堰一塊吃,她借故錯開了。

明月疏清風,庭院里,夜沁涼。

朧兮獨自坐在長廊盡頭,依着廊柱,望着竹梢頭的縷縷月華思緒萬千。

她有些不安。

稍稍抬頸,她以手支頤,忽然很想飛身至竹頂之上。然後,藉著月光,慢慢消融心中的悲涼。

弔影竹頭對月涼,哎。

蒼茫中,世界大了,悲傷就小了。

身側,一直沒有動靜,朧兮心一橫,展身飛上了竹頭。

玉足輕踏竹枝,盈盈如蓮竹葉沙沙響動,溫柔婆娑。

這種感覺真好。

她正欲尋處而坐,長廊拐角處傳來了動靜。

那是某人的腳步聲,又輕又緩,更多的,是遲疑。

朧兮忙從竹頂飄落,青色的裙裾臨風曳動。她於竹前回眸。

劉堰正站在她方才所坐的長廊位置,廊燈映在他的臉上,照透他內心的示歉之意。

朧兮的眼神稍稍煥發出神采,卻又隨即一聲輕嘆,然後移開視線。

走近,劉堰擋在她正面,歉然地言道:“朧兮,對不起,我不該用那樣的語氣與你說話。”

朧兮定眼望他,少頃,緩緩地搖搖頭:“沒事。”她淡淡地說著,無喜無怒,心中彷彿還想着另外的事。

“朧兮,真的很抱歉。”劉堰再次說。原來,自己可以忍受妥協,卻無法忍受她的疏遠,他抓住她的手,真的原諒了么?原諒?不原諒?

“真的沒事。”朧兮淡然地回答,並沒有將手抽回去。而這樣反倒令劉堰心慌,若她賭氣地看着他,或者用力地推開他,他都會覺得放心很多。可她現下的態度,似乎連討好的機會都沒留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