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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一聲水響。

蘇子易好不容易從水中鑽了出來,慕容汐卻已烘乾衣發,背負雪淵立在河邊等他,一襲白衣飄逸似雪。

“我說你也太沒良心了……我不過就隨手摸了幾下,你竟然下那麼重的手,我差點就永遠沉底了啊喂!”蘇子易拍打着水花,賴在水裡耍賴。

“你還說。”慕容汐作勢要從袖中放出落雨針,一張秀臉難得地有些紅,不知是不是在水裡憋了太久的緣故。

“救命啊!有人謀殺親夫啦——”蘇子易立馬撲騰着跑遠,依舊是沒個正形。

慕容汐看着那抹和湖水融為一體的藍,莫名地竟覺得了一絲暖。他是個熱鬧的人,過去她總覺得他聒噪,如今卻似乎已經習慣了他在她身邊活蹦亂跳的模樣,鮮活而明亮,會讓人覺得自己是真正地活着。

“在想什麼呢?”她發愣的時候,蘇子易竟不知什麼時候從河裡爬了上來,一把環住了她的纖腰,從背後將她攬在溫暖舒適的懷裡,擱在她肩上的腦袋半歪着探了出來,一雙藍眸亮的攝人。

“你這麼看着我作甚?”被他的目光盯得不自在起來,慕容汐移開了視線,一時竟忘了掙脫他的懷抱。

他卻是受到了鼓舞般更加開心,笑如彎月:“因為你好看呀!”

說罷他還嫌看不夠似的將她轉過身來,放肆地盯着她騰紅的臉,目不轉睛地讚歎着:“可真好看~怎麼也看不夠……”

“不要臉!”慕容汐拍開他的祿山之爪,四處走走打探着她們逃生的此處。

“我的臉可是很值錢的。”蘇子易得意地接過話,跟屁蟲般地踩着她留在河灘淺淺的腳印,眉目含笑。

“我們現在在涼州。”慕容汐肯定地下了結論。

“何以見得?”蘇子易卻漫不經心地接着話,似乎對她們身處何處無甚在意。

“涼州南接中州,北通蒼州,山脈前隔,沙漠後繞。你看不遠處那些起起伏伏的高山,越近了山勢漸漸降為中山、低山、和丘陵,這正是涼州特有的地貌。”

“要不要這麼認真……”蘇子易不滿地嘟噥着。

“而且我差不多可以斷定,此處乃涼州與蒼州交接的要塞,雍涼城。整個雍涼,西邊是天梯山脈,東邊是騰格和巴丹兩大沙漠,素有‘通一線於廣漠,控五郡之咽喉’之稱,因為扼住了雍涼,就等於扼住了大炎的咽喉。”

“你的意思是,我們離北荒只有一城之隔?”蘇子易眯起了眼睛。

“是。我們逃生的這條河,應當就是整個內陸最大的孔雀河,發源於天山極寒之地,在蒼州境地分為厄羅河、密西河和唐澤河,在涼州的古浪峽前匯聚,形成了巨大的沖積扇,水勢變緩,我們方才能逃出來。”

“山的那一頭……就是北荒嗎?”蘇子易低沉的聲音里蘊了絲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慕容汐卻還是敏銳地洞察了他情緒的波動。她順着他的目光一同眺望着,可是天梯山脈太高,山的那頭,誰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古浪峽有一道狹長的走廊,峭壁千仞,勢若蜂腰,中有小道,蜿蜒西竄,被稱為大炎的‘金關銀鎖’,最窄處寬僅數米,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你就別想從這裡回北荒了。”慕容汐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的思緒。

“誰說我要回北荒了?”蘇子易洒然一笑,“早就回不去了。”

“不想嗎?”慕容汐默默地與他比肩而立。

他像是明白了她的所指,側首看了過來,笑容有增無減:“王權富貴名,怎敵的過醉卧美人膝?自打我遇上了你,便從沒再覺得過命運對我不公平。娘子,我可是等着你八抬大轎娶我呢,如今你趕我走,莫不是反悔了吧?”

“誰是你娘子!”慕容汐翻了個白眼,抽身而去。

“我可告訴你,現在反悔也來不及了昂!我賴定你了!”蘇子易急忙跟在她身後追趕:“那個啥,大女子一言九鼎啊!還有那啥,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千金一諾!”

“哎哎哎!我說娘子,你這方向好像不大對啊?咱們不是應該往雍涼城去嗎,你往那大山深處幹嘛去?”蘇子易頓住了腳步,一頭霧水地看着她。

慕容汐頭也不回,背影越飄越遠,聲音遙遙:“去古浪峽轉轉。”

“得,姑奶奶還賞起風景來了……”蘇子易一邊腹誹,卻又服服帖帖地朝着慕容汐飛奔而去。

——

“再往前去便是古浪峽重兵把守的要塞,以你目前的身份,會被活捉着送去永安。”兩人身上功夫了得,攀附在古浪峽高處的一塊稍凸的石頭之上,俯視着向下張望。

“又不是我要來的~”蘇子易咬牙切齒。

“我來摸清此處的地形,未來也好以防萬一。”慕容汐壓低了聲音,防止被守塞的將士聽見。

“什麼萬一?”蘇子易縮在她身後探頭探腦。

慕容汐突然側過身來面向他,他被她撞得腳下一個不穩險些掉下懸崖,幸虧慕容汐眼疾手快將他撈了回來,算是有驚無險。蘇子易卻偏偏在她懷裡窩着死活不撒手,嘴上也不放過任何一次可以調戲慕容汐的機會:

“娘子可真是主動~~~這麼快就投懷送抱了,這叫為夫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呢~”

慕容汐卻完全沒有同他嬉鬧的心思,面色是少有的認真嚴肅:“若有朝一日,大炎與北荒兵戈相向,你會怎麼選擇?”

“我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若真是打起仗來,肯定是能有多遠跑多遠咯……”蘇子易滿是不以為意。

“別裝。”慕容汐逼迫他與她對視,執着地要一個答案。

蘇子易無聲地嘆了口氣,無奈正色道:“縱使北荒如何拋我棄我,它終究是孕育撫養我的故土。縱使龍琰家族如何負我薄我,他們終究是我的父母族人。若是之前,我定然是要幫助北荒一同抵禦炎朝的。”

“其實這也是這麼多年你一直在做的事吧?”慕容汐的嗓音冷冷地,一時倒教他有些不習慣。

蘇子易卻巧妙地避而不答,只依舊悠悠地解釋:“但如今我遇到了你,自然是希望我與你也能好好的。所以便期盼着這大炎和北荒啊一直打不起來,就像現在這樣相安無事最好了,起碼也要到我們入土了之後——”

“恐怕來不及了。”慕容汐卻突然出聲打斷他。

蘇子易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她,卻發現她早已移開了目光,視線直直地盯着峽口的要塞之中。

隨之,他也不由得變了臉色。

那處牆角的位置極為隱秘,除了巡邏的士兵以外不會再有人靠近。又位於要塞的最後一層,佔據了至高點,可以將來來往往的士兵一覽無遺,就如同慕容汐她們現在這般。他們大約是確保了萬無一失,才自信地連面容都不曾隱去,教目力極好的慕容汐看了個真切。

左手邊的炎朝將軍,頭似黑虎,臉若磨盤,一襲軍裝虎虎生威。慕容汐曾在朝堂之中見過他來敘事,正是涼州州牧魏文曜。

右手邊的亦是炎朝將士的打扮,方臉闊眉,虎背熊腰,人高七丈,一身盔戎,但慕容汐卻認出了他正是不久前才打過照面的,北荒世子的左膀右臂——勇士厄魯!

光是兩人如此的級別身份,慕容汐便已確定她無意中撞破的這場密謀意味着什麼。

手指嵌入石壁,按出了五個深深的指印。她極力地剋制着雪淵感應她的想法而發出的低低嗡鳴,努力鎮定下來試圖聽清二人的交談。

奈何這古浪峽呼嘯的風聲太過尖銳狂暴,她什麼也無法聽見。

只能看見兩人臉上不時浮現的笑容,耳畔便同時會傳來細碎的笑音。她幾乎就要剋制不住自己去揮劍劈斬,她實在無法容忍涼州州牧對大炎的如此背叛。

唯有用鮮血來償還。

她的衣袖卻被拉住了,一回頭,對上身後的人面上帶着關切的明眸。

“你不能去!”蘇子易死死地將她抱在懷裡,在她的耳畔耳語:“底下這些士兵定都是涼州州牧的人,只等他一聲令下便能將你團團包圍,到時候插翅也難飛。且不說你如今有傷在身,就是平時,厄魯怕是也能與你過上百招,你這樣貿然前去,豈不是自討苦吃!”

“也就是說,你不打算幫我了。”慕容汐緩緩垂下了雪淵,眸色和音調一樣的冷。

“不是不幫,而是茲事體大,需要從長計議。若是此刻你姐姐在這裡,也一定會勸你不要輕舉妄動的。汐兒,畢竟他們人多勢眾……”

“我不怕。”慕容汐只當他膽小如鼠,不由得嗤笑。

“我知道你不怕,也見不得如此齷齪齟齬的勾當。只是這天下,終究還是有太多不能用刀劍能解決的事。你便是如今能把他們都殺了,又能如何呢?難道就不會再有第二個涼州州牧,第二個厄魯,去完成他們想要完成的計劃?”

慕容汐沉默了。

蘇子易以為是自己的一番言辭終於起了效果,頗有些欣慰地長舒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也慢慢放鬆了下來。

雪淵卻靜靜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之上,冰涼刺骨。他難以回神地抬頭向慕容汐看去。

“你為何知道那是涼州州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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