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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凝的眉頭越蹙越緊,正欲開口,隨後一騎緊隨而來,馬上的男孩子面龐稚嫩,眉眼卻有些陰鬱。他的手中拿着精良的角弓,身後馬背上滿掛着琳琅的獵物,可是這些和慕容凝他們相較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姬無夜看到他,面色微微一變。

後來的少年正是姬無夜同父異母的弟弟,二皇子的貼身侍衛加侍讀——姬無玥。

“哥哥,你怎麼也來參加比賽了?” 姬無玥的口氣里難掩驚訝與不屑,轉而看到慕容凝,又吃了一驚:“還和……未央宮的大小姐在一起?”

從姬無玥的口氣便可以得知當年慕容凝在皇宮讀書時是多麼的……讓人難以招架。

“不關你事。”姬無夜沒有和弟弟對視,冷冷回答。

“我要回去告訴爹爹!” 姬無玥的話音未脫稚氣,他拔高音量,尖銳刺耳。

“是我拉着他來參加比賽的!”慕容凝見不慣他搬弄是非的樣子,出聲維護。她揚了揚嘴角,冷哼,“怎麼,沒我們獵的多,你不服氣?”

慕容凝洋洋得意地掃視了一下地上的獵物,斜睨着馬背上的兩人。

“凝妹妹,沒想到半年不見,你還是一點都沒變啊。”楚揚笑着揭她的老底,“不知道這位無夜公子有沒有被你按着頭在池塘里嗆水、有沒有被倒掛在樹上求饒、有沒有被捆在椅腿上絆倒啊?”

姬無夜驚訝地轉頭看向慕容凝,此時的慕容凝看上去有些氣急敗壞,小臉兒漲的通紅,她惡狠狠地瞪着楚揚:“那是你有病,天天變着法子找我的茬,你活該!”

“沒想到你還能交到朋友啊,無玥,這是你哥哥?”楚揚玩味地挑起了一側的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姬無夜,“這位公子的定力實在讓本王佩服不已,她是許了你什麼金山銀山的好處,還是威逼利誘你乖乖就範,還是——你本來就有受虐傾向呢?”

“他不是我娘生的。” 姬無玥話音里是隱藏不住的鄙夷和嫌棄。

“庶出?怪不得。”楚揚諷刺般地笑了笑,那笑容灼傷了姬無夜的眼睛。

“呵,怎麼,二皇子你就不是庶出了?”慕容凝見不得他們欺負人的樣子,說出來的話亦是絲毫不留情面。

“放肆!”楚揚顯然被她激怒,竟揚起了手中的馬鞭,“慕容凝你是不是活膩了!”

慕容凝卻絲毫不懼,甚至欺身一步向前,挑釁般地盯着楚揚:

“我,慕容凝,要殺要剮,二皇子你,還不夠格。”

氣氛急轉直下。

偏偏,絲毫不會看眼色行事的姬無夜,此刻像是回過神來似的,無視了楚揚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絲毫不理會當前劍拔弩張的氣氛,也不知是遲鈍還是誠實地回答:

“大小姐她,很好。”

在場眾人齊齊一愣。

姬無夜繼續語出驚人:“也很溫柔。”

除了每天逼着我看一本古文還要逼着我寫讀後感之外,除了我只要一在課堂上睡覺就要被暴力喊醒之外,除了一打架就 要被罰繞着曲水跑半天之外,姬無夜在心裡默默地解釋着。

“溫……柔……?”到底是孩子,楚揚被成功轉移了注意力,一副他腦子進水了吧的表情看向慕容凝。

慕容凝則很是滿意地半側着頭微揚起下巴凝視着低着頭紅着臉的姬無夜,表情生動而可愛,目光……

楚揚的心裡咯噔一下,目光靈動、快樂而……

溫柔。

見慣了大呼小叫怒目圓瞪的慕容凝,這樣安靜而恬美的她讓楚揚覺得十分的刺眼,卻偏偏移不開自己的視線。

似乎是有什麼不甘心的情緒汩汩地冒着泡,他陰沉着臉找茬:“沒想到姬無夜身手這般了得,竟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獵到如此多的獵物,嗯?”

姬無夜一時啞然,不知如何回答。

“喂,死楚揚,你不把我當人啊!”慕容凝叉着腰大聲地質問着,火紅的狐裘似乎也散發著她噴薄的怒火。

“你?”楚揚嗤笑,“你不是連最輕的弓都拉不開嗎?”

話音未落,姬無夜手中七尺長的重鐵長槍已經被慕容凝搶在了手中,她靈活地轉了一個圈,槍頭直直地奔向馬背上的楚 揚而去,名貴的汗血寶馬受驚長嘶將他掀下馬來,他堪堪穩住身形,慕容凝的長槍便如毒蛇一般緊隨而至,速度之快無從閃避,轉眼槍頭便在離他的喉嚨僅有一寸的地方危險遊盪。

眾人皆被這變故吃了一驚,待慕容凝收回長槍,穩穩地拋回姬無夜的手裡,楚揚煞白的臉色才緩了緩,被姬無玥重新扶回了馬上。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楚揚你都大半年沒見過我了,我已經訓練的一副好身手了,可你還是這麼令人討厭!”慕容凝嘲諷道。

楚揚的臉色煞白,額上的青筋跳了跳,終究是沒有再說什麼便調轉馬頭離開了。

姬無玥看了看得瑟的慕容凝,再看看滿臉迷茫的姬無夜,眼裡的嫉妒和陰鷙一閃而過,便也隨着楚揚離開了。

馬蹄聲逐漸遠去,一時四野俱靜。

姬無夜雙眼放光,忍不住誇讚:“沒想到你雖然拉不開弓,但是長槍竟然耍的這麼厲害!”

慕容凝以手扶額,一副累倒的表情,無奈道:“你是不是傻啊,我連弓都撐不開,怎麼可能耍得動你這沉的要命的長槍啊喂!”

“呃……可是,剛剛我明明看見……”姬無夜迷惑不解。

“這是幻術!幻術懂不懂!從你手中拿過長槍的時候我便對你們全都施放了幻術,實際上我就拿過長槍插土裡了……”慕容凝喘氣道,“就算是這樣都差點沒把我累個半死……”

姬無夜一頭黑線。

“所以說,你並不需要會武功,只需要看起來很厲害就行了!”慕容凝老氣橫秋地總結道。

“可是,萬一別人也拿着槍劍和你真打的話怎麼辦?”姬無夜弱弱地提出了一個很要命的問題。

張了好幾次嘴也答不上來,最後惱羞成怒的慕容凝回過頭惡狠狠地吼着姬無夜:“那你是幹什麼吃的!”

“……”

最終慕容凝他們以一百三十個獵物博得頭籌,楚揚則以四十二屈居第二。席間有人質疑,但慕容凝信誓旦旦、並拉出楚揚作證才平息了風波。

皇上自是十分的高興,拉着慕容凝的手誇了又誇讚了又贊,時未央宮主慕容憐只是含笑地注視着自己的女兒,笑容和煦而淡然。

上好的奇珍異寶都被皇上分給了慕容凝,她渾身上下掛着琳琅的金飾銀簪玉鐲翡翠珠寶,姬無夜只是領了一個小小的金步搖,便被上前賀喜的大臣們擁擠着不由自主地遠離了慕容凝的身邊。

他眼睜睜地看着她燦如朝陽的明媚笑容離他越來越遠,雖然只隔着簇擁的人群和等級森嚴的幾步台階,卻像是遠在天邊。

他不覺得心下有些黯然,目光掃過形形**品階不同笑的虛假的群臣,只覺得喘不過氣來。

可人群中他竟然瞥到了他的父親陪着弟弟圍在二皇子的身邊,微微佝僂的背那一刻竟然顯得那樣的突兀,賠着笑的面容在他的眼裡是那般的刺目。

他想要上前去,可是卻也同樣離他們越來越遠。周圍鼎沸的熱鬧人聲像是突然間被消了音,紛沓擁擠的人臉像是濕漉漉的黑色花瓣,一場場精心策劃的虛假的戲在他的眼前不停地上演。

他只覺得寂寞、滲入骨子裡的寂寞侵襲着他,吞噬着他,讓他感到絕望而窒息。

一直這樣的努力,到底為的是什麼?

他只不過,是想要得到屬於自己的東西而已。

不過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得到父親一個關心的眼神。這樣的渴望勝利,也不過是期待,有那麼一瞬,也有人能夠注意到他,肯定他的付出,讚賞他的榮耀……僅此而已。

可是這些不過都是他的奢求罷了。

終究,他還是一個人。不被關注。不被重視。不被記得。不存在。

原來他自己一直都是一個人,一個人,“一”真是這個世界上最孤單的字眼,孤單的連活下去都需要十分的勇氣。

攥的越來越緊的手突然間傳來刺痛,他微怔着望向手中鏤空雕飾、鑲金嵌的珠的精緻金步搖,雖然被他捏的微微有些變了形,但在熾熱的陽光下依舊散發著奪目的光芒。

那光芒竟刺得他微微有些睜不開眼睛。

早晚有一天,我要光明正大、挺直胸膛地和她、他們站在一起!

再也不要這樣卑微,卑微到泥土裡!

十歲的少年,暗暗許下誓言。他不知道,也沒有人知道,那一刻的誓言,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

那一刻,他只是再次狠狠攥緊了那枚金步搖,倒鉤刺進他的手心,換來血與痛的清醒。

從皇城郊外步行回家的他遠沒有父親和弟弟乘坐馬車來的快捷,到家時天色已經有些發黑,侍女布置了一桌子的菜,家裡人已經全部動了筷子,並沒有等他。

看着一身黑布麻衣略顯髒兮兮的姬無夜面無表情地跨入了大門,姬夫人便不由得皺起眉來,在她看來,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晚宴又要被這個討厭的庶子給破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