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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楚罕見地沉默着,並沒有看她,似乎也沉浸在什麼往事里。

“當年,公子在我娘臨終前答應娶我,依依此生……便已經交託於公子了。依依自治,公子並非池中之物,日後定是人中龍鳳……依依也從不曾奢求,只想着能一心一意地跟着公子。公子若是真的傾心於三宮主,依依便去求她,跪着給她磕頭認錯……若她容不下依依,依依也不強迫公子兌現當初的誓言,定不礙着公子和宮主的眼,離的遠遠地……”

柳依依一番話說得心酸無奈而又通情達理,只怕世上沒幾個男人能在這樣楚楚可憐、善解人意的佳人面前無動於衷、保持清醒。

顯然慕楚不在其列。

他面不改色地掃了一眼淚眼婆娑的柳依依,語調竟然有些冰冷:“依依,對付風月場那些男人的手段,不要拿來用在我 身上。這招以退為進,用的有些過於刻意了,不夠好。”

柳依依的哭泣戛然而止,像是被人踩住了了脖子的鵝。

空氣里滿是難堪。

“原來……卻原來……你是這樣想我的嗎?”柳依依像是受了巨大的打擊,雙眼漸漸失了神采,忘記了哭泣。

“這麼多年了,慕楚,都這麼多年了,你對我雖然好,但總是帶着些難以接近的冷漠與疏離。剛開始我好難過,想我是 不是哪裡做的不夠好,不討你歡心。可是後來,我發現你對所有的女孩子都是如此,對我反而顯得更加溫柔和親近些,我便也就心滿意足了。我想,在你眼裡,我終究是和她們不一樣的,將來你會娶我,你唯一不會利用的就是我。”

“可是,慕楚,你告訴我,為什麼如今這一切都變了?”柳依依淚眼婆娑,跪在地上的模樣楚楚可憐,梨花帶雨。

似是說到動情處,她失了禮節,直呼了他的名字,嗓音嘶啞,有些撕心裂肺的味道。

“依依。”慕楚嘆了一口氣,似是想到了什麼往事,眸底藏了些愧疚。

“我自是會娶你的。”是承諾,卻不是誓言。

“你變了。慕楚,你變了。”柳依依卻像是不知足似的,不住地搖着頭。

“依依你……”慕楚蹙起了眉,微微有些不滿於她的得寸進尺。哭哭啼啼的柳依依讓他很難將她同往日那個顧盼生輝、 玲瓏百態的名伶聯繫起來。這樣的柳依依讓他感到陌生,似乎有什麼逃脫了他的掌控一般,讓他覺得不安。

“或許你自己也不曾發覺,只要慕容煙在你的身邊,你總會不經意間就會笑起來,是那樣發自肺腑的笑,那麼溫暖,那 么好看。慕楚,平日你想見你真心笑一笑,是要有多難?認識你這麼多年,都沒見你笑的這樣多過。你和她在一起,當真就如此開心?”

“夠了。”慕楚喝止,似乎並不想聽。

柳依依卻不依不饒:“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平日里就算她再怎麼胡鬧,你也會一笑了之。要出去辦事,也總要先和她 細細地說清楚!她發脾氣,你也就跟着哄她……慕楚,最近我時常在想,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慕楚嗎?那個冷漠拘禮, 那個不帶感情的慕楚嗎?為什麼那樣笑着的你,為什麼那麼溫柔的你,為什麼她身邊的你,是那樣的陌生?慕楚,你告 訴我,告訴我為什麼???”

慕楚有些動容地看着她。

那樣的神情讓柳依依心裡咯噔一下。那笑容是那般的柔和而純粹,不似他往日令人捉摸不透的似有似無的淺笑,他的笑 意直達眼底。

笑容可以偽裝,眼神卻騙不了人,那樣真真切切的笑靨,深深地刺痛了柳依依的眼。

因為,他的眼神、穿透了她的身軀、目中無人地追憶着和那個女子在一起的光景。

不過是一個小女孩兒,原本以為輕易便能打發得了,卻為何,輸了的竟是自己?

不甘心!不甘心啊!

柳依依的表情漸漸被恨意布滿,待她調整好情緒看向慕楚的時候,卻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恢復了清明,一瞬不瞬地看着 她,讓她膽戰心驚。

他們之間,何時竟有了如此的嫌隙?

他的心,他的心裡盛着千山萬水,藏着家國天下,揣着愛恨情愁,卻唯獨沒有她。如今,竟然連最初的那一點抱團取暖 的信任與相惜,也正在一點一點地被磨滅掉嗎?

卻道故人心易變啊……

未央宮,汐暇閣。

前幾日,未央宮傳來清塵宮主患病的消息,患的還不是一般的病,而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天麻,這一病可非同小可,震驚 滿朝文武。

但慕容汐每日里,只在汐暇閣里休養,避不見客。前來探望的一眾人等也一撥一撥地興沖沖地來,提心弔膽地回,連清 塵宮主的面都沒見着。

不過慕容汐素來清冷,天麻又是極厲害的傳染病,因此也沒有誰吃飽了撐着冒着不怕死的大無畏精神非要見她一面,慕 容煙躲在汐暇閣中雖然悶的發霉,但好歹沒被人發現這瞞天過海的這一遭。

轉眼已是過了好幾天,慕容煙趴在桌上渾渾噩噩,慕容汐的貼身侍女小溪卻慌慌張張而來:“三宮主,不好了,門外有 個人一直堅持要見您,怎麼轟都轟不走啊怎麼辦?”

慕容煙的腦海里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二姐的情郎?

轉念又深深地鄙視了一下自己,她懶散地吩咐:“就說我睡下了。”

“三宮主,他說他會一直等到您醒來。”小溪一溜煙地跑出去,箭一般地沖回來。

“就說我一臉麻疹,丑的嚇人!”慕容煙咳咳了一聲,“當然,委婉點,不要損了二姐的形象。”

“他說他不介意,也不介意被傳染,也不介意一直等下去,但無論如何都要見您一面。”小溪的表情簡直欲哭無淚。

“……”

磨磨蹭蹭到她自己都覺得太磨蹭了,她才與執意要見她,準確來說是執意要見“慕容汐”的男子隔着一層飄飄蕩蕩的薄 紗“面對面”,當然此刻她穿着慕容汐平日的一襲裊裊白裙,三千青絲飄逸而如瀑般垂在她的胸前,面上仍舊覆著一層 素色的面紗,姐妹二人本就十分相似,此刻她斜倚在貴妃榻上,幾乎和慕容汐如出一轍。

慕容煙動作僵硬地打量着面前負手而立的男子,只覺得他雖不如慕楚那般不食人間煙火,但這煙火的氣息卻讓他看上去 更加豐逸俊朗、真實可觸,活脫脫的一個美男子。要不是已有慕楚給她提高了審美品位,她大概早就把持不住地流口水了。

目光對視的那一剎那,慕容煙驚得險些從貴妃榻上滾落下來。

藍藍藍藍眸?那他不就是蘇子易嗎?那他不就是二姐不共戴天的仇人嗎?那他不就是北荒的大王子嗎?此時此刻他又為 什麼拜訪未央宮?未央宮的影衛又為什麼會一路放行到汐暇閣前?

饒是隔着層層帷幔,蘇子易也感受到了慕容煙如臨大敵的戒備氣息,他俯身笑了笑,“宮主莫要緊張,蘇子易此次來正 是為了那日在未央宮的莽撞向宮主陪不是來了,沒想到宮主自此竟然一病不起,蘇某心中萬分愧疚,特來探望一二。”

慕容煙則是一頭霧水,二姐從沒提過她和蘇子易此前還有過怎樣的交情,也難怪她如今一個頭簡直有兩個大,但也不得 不硬着頭皮模仿着二姐平日的口氣與語調:“我知道了,沒別的事就退下吧。”

蘇子易的眉頭一皺,慕容汐的話語雖然依舊冷冰冰,但卻總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其實他早在來未央宮之時就料想她會 怎樣,是直接雪淵伺候,還是置之不理,他都在做好了心理準備。可她雖然起先對他避而不見,他本已經做好等上三五 天的準備,沒想到她卻沒再堅持便與他見了面,這倒是讓他頗感意外,意外中又夾雜了一抹難以名狀的欣喜。

可是此番見面,卻讓他覺得有說不出來的不對勁。

“宮主就沒有別的事要問在下?”蘇子易試探地問。

呃,別的事?慕容煙一愣,對了,他與二皇子!可是,他不是她的敵人么,為什麼會提點她這個?難道蘇子易他是故意 的?到底該不該問呢?慕容煙那叫一個糾結啊!

還好蘇子易似乎是習慣了她的不搭理,只是繼續循循善誘着,“我與二皇子的事,想必你已查到了吧……莫不是因此, 閉門不出?”

慕容煙想雖然過程差別很大,但結果確實差不多,於是模模糊糊地“嗯”了一聲算作回答。

蘇子易的心裡咯噔了一下。他終於知道哪裡不對勁了,他面前端坐甚至連姿勢都不曾變化一下的“慕容汐”雖看上去冷 冰冰的,但卻完全沒有散發出人畜勿近的氣場。先前他以為是生病讓她強大的氣場弱了一弱,可現在看來完全是他想錯 了。銳利如鷹的目光漸漸眯成了一條線,他不動聲色地環顧她的四周,發現竟然沒有她從不離身的那把耀眼的“雪淵”。

“你是誰?”蘇子易變了臉色和語調,右手悄無聲息地握住了劍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