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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是你?”

在未央宮‘門’口遇見的人,出乎慕容汐的意外——竟然是那個琴師。

只是面前峨冠博帶之人顯然沒有往常同她說笑的心情,亦不似平日里一副閑山淡水般的模樣,面‘色’凝重的有些不像話,周遭都散發出一種陌生而壓迫的氣息。

“你要去見十四?”他開口,竟連嗓音都冷漠了三分。未待慕容汐作答,他又以吩咐的語氣說道:“你還是先回去看看你母親吧,她恐怕出事了。”

“你怎麼會知道?”慕容汐戒備地‘抽’出雪淵,“你到底是什麼人?”

琴師沉默了一下,而後揮了揮衣袖。再次與她對視之時,那雙瞳竟然是攝人心魄的純銀之‘色’。

“你是……那個……”慕容汐驚詫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母親一直都是知道你常去瑞金河畔玩耍的,囑咐我要好生照顧你。”陌塵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可我既沒有保護好你,亦沒有保護好她。”

慕容汐平復了心緒:“母親剛剛才服了‘葯’睡下了,一切皆安好,不知欽天監大人為何要在此危言聳聽。我亦好的很,不勞您費心了。”

“你當真覺得,十四隻是個身世凄苦的孤兒嗎?你覺得以他的‘性’格秉‘性’,像嗎?”

“欽天監大人要是有什麼真憑實據,直接說出來。若是僅憑猜測,便要在背後這樣去惡語傷一個人,難道不是小人行徑嗎?我一直以為欽天監大人是個坦坦‘盪’‘盪’的君子,卻不料竟看走了眼。”

“如同你對他隱瞞的身份是迫不得已,若是他同樣有些事不得不欺瞞與你,你又該如何自處呢?世間沒有所謂的巧合。我也希望我的猜測是錯的,我也希望他能對得起你的那份信任。”

“他一定會的!”

最後,慕容汐幾乎是逃也似的結束了這一場並不友好的會面。撲面而來的風刮擦着她的臉,陌塵的話像暴雨一般重重地砸在了她心裡。她想,她幾乎要為了他,與全世界為敵。但是沒關係,她相信着他,帶着他給的那些承諾,在瑞金河畔等着她去赴約。

可是,人來人往的瑞金河畔,再也沒有出現過那個黑紗覆眼的俊俏少年。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她做的一場夢,來的那麼突然,醒的也是那麼令人不容拒絕。

七天七夜之後,她終於肯接受了現實,回到了未央宮。有些困‘惑’,為何這麼久過去了,不曾有人出來尋她。母親沒有,姐姐也沒有,未央宮巍巍的高樓冰冷地矗立在那裡,散發著令人不堪的沉默。

母親的病雖未見得大好,卻也並沒有什麼異常,她長舒了一口氣,只當是陌塵為了讓她放棄十四的誆語。

日頭偏偏斜斜地又過了幾十日,她日日守在汐暇閣,凝望着那支骨笛出神。偶爾吹奏起他教給她的那支無名的曲子,可是除了繞樑的回聲,什麼也不曾出現。

“可能……可能是太遠了吧……”

她這樣又渾渾噩噩地度過了幾個月,一日一日更心冷,像是被‘抽’了魂魄的傀儡。直到那一天,她突然聽見肅靜良久的未央宮竟傳來了難得的嘈雜之聲,心那尚未完全熄滅的火星噌地冒了出來,燃起了烈烈的希望。她驚喜地踏奔而出,甚至不顧外面已經是天寒地凍的隆冬,衣衫單薄地狂奔至了那喧鬧之處。

只是結果卻是令人失望的。

製造了喧鬧已經被捆縛住的只是一個下人裝扮的老漢,即便是面對着已經聞訊趕來的慕容汐,也是憤恨地罵不絕口。慕容汐的眼眸黯淡了,十二月的北風刮的她透心涼,她瞬間對周遭的一切重新失去了在意。只是那老漢的憤罵之聲,卻仍零星地飄進了她的耳朵里。

“什麼狗屁的未央宮,我呸……百里先生救了小老兒的命,給我吃給我穿,今日冬至,給他燒點紙,竟然也特‘奶’‘奶’的不讓!真是一群狼心狗肺的……”

咒罵之聲落輕飄飄地落在了慕容汐心裡,她還沒來得及明白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便聽得一聲焦急的呵斥聲傳來:“快把他的嘴堵!!”

慕容汐緩緩扭頭向慕容凝看去,卻見她也正盯着自己,目光竟然是罕見的擔憂與忐忑。

“他說什麼……”太久沒有開口說話,那聲音飄忽的似乎不是自己發出來的一般,陌生而刺耳:

慕容凝笑着向她迎來:“不過是個失心瘋的老頭兒,瘋子的話你也往心裡去不成!這般天冷,怎麼穿這麼單薄出來了,也不怕凍着……”

慕容汐揮開了慕容凝解下來的披風,默默地往回走了兩步。即便是被堵了嘴,那老漢也口齒不清地支吾着,一雙渾濁的眼死死地瞪着慕容汐,那架勢彷彿與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你再說一遍。”她伸出手,拽出了堵住老漢兒口的‘毛’巾,並無人敢阻攔她。只有慕容凝橫擋在了兩人之間,隔絕了那吃人一般的視線。

“跟我回去。”慕容凝不容置喙地吩咐道,態度亦是強硬到可怕。

姐妹二人這般僵持着,誰也不肯讓步。空氣靜默如死,只有北風呼嘯着一點一點地奪去所有的溫度。

“若我沒有記錯,整個未央宮,似乎只有一個人姓百里。”慕容汐錯開一步,對了老漢那張悲憤的臉。慕容凝又何嘗不知,以她的‘性’子,怎麼肯選擇含‘混’過去,只怕是這端倪一起,定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

可是那血淋淋的殘酷真相,真的是她能承受的起的嗎?

慕容凝一把拽住慕容汐的胳膊,聲調眸‘色’更沉:“跟我來!”

————

琉璃宮。

慕容憐正斜倚在榻,聽聞得聲響,疲倦而又緩慢地睜開了眼,眸‘色’是一如既往的溫和。

“汐兒來了。”

慕容凝卻拉着慕容汐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母親,對不起!還是……”

慕容憐微微搖頭示意她不必說下去,語氣亦是平淡無‘波’的:“這是汐兒的業障,躲不掉的。長風說要瞞住她一時,可終究還是瞞不了她一世的。能不能夠受過去,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可是,母親……”慕容凝抬起頭來,雙眸已是淚水漣漣。

慕容汐的臉‘色’更蒼白了幾分。

“汐兒,這是你父親留給你的。”慕容憐從‘床’邊櫃匣‘抽’出一封信來,遞到慕容汐的面前:“看完了,你什麼都明白了。”

慕容汐看着那陌生的字跡,清雋秀麗的‘致吾‘女’汐’四字,抬起的手不知為何竟有些抖,入手的信箋薄薄一封,落在手卻滾燙如鐵,近似有千鈞之重。

愛‘女’汐卿卿如晤:

及汝視此書時,吾已不在人世者久矣。悉以余日尚多,每執筆復棄之,未嘗與汝言一句,此實為父之過也。怎料世事無常,為父不得已舍汝等去乎!

吾聞汝偶得梭葛,此物天下至稀,吾遍訪無果,汝卻唾手可得,實強於為父數十數百倍也,吾心甚慰!然此藤需剝皮取莖入為‘葯’,汝不習‘葯’理,故而未察,實非汝之過也。吾已為憐除梭葛藤皮之毒,汝切莫念念於心。萬望日後汝與凝煙,共顧憐之病體,吾便死而無憾矣。

吾知汝不喜為父,為父實乃無用之人,疏於劍法,惶惶無勇,昏昏少智。每每嗟嘆自責,不能授汝分毫。吾尚慚存‘私’念,時時盼汝能改念之,亦或見汝婚嫁生子也,皆吾殷殷妄想,貽笑大方耳。故而此時能為救憐而死,甘之如飴,欣喜至極也。不擾汝於未央宮處處,亦善。

萬望汝珍攝自重,衣餐增適,動定咸宜,為父別無所求。

永安。

愚父:百里長風

“他……真的死了?”慕容汐捧着信,面‘色’蒼白如紙。

“你整整七日七夜未歸,他等不及你,先走了。怕你難過自責,他囑咐我們不要‘操’辦喪事,不要告訴你他已經不在了,說是等你從十四的‘陰’影里走出來,再告訴你也不遲。我們皆以為此法並不可行,他活生生的一個人這麼消失不見了,你怎麼可能不發現呢……”慕容凝垂淚。

慕容汐慘笑:“可整整半年過去了,我才發現他已經不在了。”

“汐兒,這一切都過去了……”慕容凝試圖勸慰她,可是啪嗒一滴淚珠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

淚珠一滴接着一滴,啪嗒啪嗒地濺落在地,沉悶壓抑。慕容汐一言不發地跪在那裡,無人知道她到底是何心情。

半晌,她復又冷笑道:“為了不礙我的眼,他選了個這麼一勞永逸的法子?”

“汐兒……”

“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是我害死了他?”慕容汐豁地站了起來,目光亮的嚇人:“你們是不是心裡都怪我,是不是?是不是?”

“汐兒,你冷靜一點!”慕容凝擔憂地看着她。

“他寫了這麼一封信,純粹是讓我更難過是不是?不讓我給他送終,是想讓我對他的死有所虧欠是不是?是不是?”

“他都已經不在了,你不能——”慕容憐拉住了慕容凝的衣袖,無聲地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

“我才不會難過!我才不會覺得自責!”慕容汐的語調越拔越高,淚水不知為何卻流個不停。

“我寧願我從來沒有過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