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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經很深了,梁翊又藉著月光上了琵瑟山。山上灑滿了清輝,樹叢間有了隱隱的蟲鳴,清泉銀光閃爍,淙淙而過。偶爾有松鼠在林間跳躍,吱吱的叫聲不絕於耳。琵瑟山真是一年四季好景緻,美得如同人間仙境一般。梁翊陪着雲彌山在林間漫步,只覺心曠神怡。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若非親臨其境,哪兒能體會得到詩的精妙?”雲彌山笑道。

“是,真是美不勝收。”梁翊也感嘆道。

“雲冉,你別再去捉松鼠了,你捉不到的,當心把衣服弄濕了,你娘又要數落你。”上躥下跳的雲冉似乎破壞了這靜謐美好的氛圍,雲彌山無心吟詩了,忍不住笑着呵斥他。

“哦……”雲冉撓撓耳朵,看着飛快竄到樹上的松鼠,不甘心地做了個鬼臉。然後在小溪里洗洗手,跳到梁翊身邊。

“今天來的時候聽師父說,雲冉白天跑到寺里聽禪,聽着聽着又坐着睡著了,口水都流了一身,哈哈哈哈……”

梁翊大笑幾聲,順勢一把把雲冉抱了起來,用力過猛,背後的傷口有點疼。雲冉本來羞愧地低下了頭,軟軟地趴在梁翊身上。此時抬起頭來,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問道:“小翊叔叔,你傷口疼嗎?”

梁翊微笑着搖搖頭,說道:“早就好了,不疼了。”

“雲冉,你小翊叔叔重傷未愈,你還是下來吧。”雲彌山皺眉道。

“不要!”雲冉反而抱得更緊了些,小下巴擱在梁翊肩頭,嘟着小嘴說:“小翊叔叔好久才來一次,我才不要下來。”

“就是,不下來。”面對雲冉的撒嬌,梁翊總是有無限的耐心。

“我爹好討厭,出來散個步還要吟詩,下次不帶他出來好不好?”雲冉伏在梁翊耳邊,輕聲說道。

“雲冉,你說什麼我可全都聽到了。”雲彌山故作嚴肅地說。

雲冉吐吐舌頭,又趴在梁翊肩頭,裝作什麼都沒聽到。梁翊小聲提醒他藏好,雲冉咯咯地笑了起來,安安穩穩地趴在他肩上。不一會兒,梁翊喊他,他砸砸嘴巴,迷迷糊糊地答應了一聲。梁翊一看,他竟然睡著了。

“來,給我吧,我把他背回去。”雲彌山如此說,梁翊也不推辭,正好傷口隱隱作痛,他便小心翼翼地把雲冉放到雲彌山背上,二人便向回走去。

雲彌山背着雲冉,笑着說:“雲冉太過單純嬌憨,也不知道他隨了誰。”

“像他舅舅吧。”梁翊隨口說道。

“風遙?那個混世魔王?他可真是一天不把家裡攪得雞飛狗跳,就覺得渾身不自在,雲冉還是不要像他的好。你這樣一說,我反倒想起來了,風遙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不過你是越長越沉穩,風遙還是那麼一副瘋瘋癲癲的樣子,估計到了八十歲還是這幅德行。”雲彌山笑道。

梁翊想反駁,不過一想莊主說得還挺有道理,也就默認了。他看了一眼睡得流口水的雲冉,嬌憨的模樣甚是惹人憐愛,他忍不住握緊袖子,擦了擦雲冉的口水,輕聲道:“但願雲冉一直這樣無憂無慮才好。”

雲莊主回頭看了兒子一眼,說道:“以後他的擔子會很重,先讓他逍遙幾年吧。”

梁翊知道原因,默默點了點頭,心中有些莫名的黯然。他嘆了口氣,說道:“我回來的路上,聽說湖州的曲江王意外墜湖身亡了。”

“哦,姓夏的王爺裡面,就數他最張狂,滅了他,讓那些蠢蠢欲動的夏王爺們夾緊尾巴,好好做人。”雲彌山十分淡然,好像在說一件與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還有去年秋獵時意外墜馬的靈岩侯,現在還躺在床上像個廢人一樣。這幾年來您掃清了不少手握重兵的異姓王侯,只怕長此以往,朝廷就會懷疑琵瑟山莊莊主的身份了。”梁翊有些擔憂地說。

“你都說是意外了,他們怎麼會懷疑到我身上?”雲彌山背着十歲的雲冉,卻一點都沒有感到吃力,他輕笑着說:“不給這些姓夏的王侯們一點教訓,他們還真以為大虞要改姓夏了呢!哼,哪兒有這樣的好事兒?他們越張狂,本王越是要教他們學會做人!”

雲彌山若無其事地說完,身上卻倏然湧起一股運籌帷幄的氣度,梁翊萬分佩服。靈岩侯愛駒如命,莊主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讓他的愛駒失蹄;曲江王喜歡垂釣,莊主也能讓他的船突然傾翻。剷除了幾個心腹大患,大虞的朝廷並沒有受多少波動。只是坐在龍椅上的趙佑真不知道,為了讓他的龍椅坐得安穩,他那下落不明的二哥為他操了多少心。

“你還記得蘇吟月吧?”雲彌山冷不丁地問。

“當然記得。”

“前些日子,佑真加封她為貴妃,賜號‘寧’,如今她是寧妃了。”

“寧妃?”梁翊有些錯愕地反問。

知道內情的人,肯定知道這封號的來歷。當時金家剛出事,江家大公子就要強娶吟月,結果趙佑真先把她接進了宮,讓她做了自己的妃子。如果她真被江家強娶進家門,那依照她的性格,肯定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這些年來,佑真把她保護得很好。世寧若在天有靈,也會感到欣慰的。”雲彌山仰頭望天,淡然一笑。

“如果沒有意外,吟月姐現在應該是我的嫂嫂。”梁翊眼前浮現出蘇吟月的影子,心中又是一酸。

“如果我沒有猜錯,除了世寧,她心中也不會再容下別的男人。”雲彌山看着皎潔的月光,眼裡閃閃發光。

梁翊剛要說什麼,門忽地被推開,雪影匆匆跑了下來,嗔道:“雲冉睡了,你也不知道把他抱回來,萬一再着了涼怎麼辦?還有小翊,他的傷剛好,你還帶着他在外面轉了這麼久?”

“看,一回來就被數落了。”雲彌山小心地將雲冉交給妻子,轉身對梁翊說:“你也快進屋,讓你姐給你看看。聽風遙說你受傷了,她擔心得不得了。”

“沒事的,早就好透了。”梁翊推辭道。

“哈,現在長大了,害羞啦?”月光下的雪影粲然一笑,兩個小梨渦綻放在嘴角,一雙美目彎成了月牙。她還是那幅少女模樣,一點不像十歲孩子的母親。

“不是,只是在家時大夫已經瞧過了,真沒事了。”梁翊臉紅了,不敢看她。

“不打緊的,我試試你的脈搏,要不我放心不下。”

說話間已經來到了客廳,雪影把雲冉放下,然後又讓梁翊坐下,要為梁翊診脈。梁翊推辭不掉,只好由着她來。雪影雙眉微蹙,一直沉默不語。雲彌山有些緊張地問:“如何?”

雪影說道:“肺虛之症還是很明顯,你小時候病那一場,現在每年冬天還會發作,不要仗着年輕,就揮霍自己的身體。下山後依舊要謹遵醫囑,好好調理身體,知道了嗎?”

“知道了。”梁翊低頭,乖乖答道。心中卻想,每年冬天不過咳嗽兩聲,母親和雪影就覺得天要塌下來了,真有點小題大做。

“我寫張單子,你下山後給梁夫人,不能隨手扔了,聽見沒?”雪影嚴肅地說。

“聽到了。”梁翊回答得依舊很乖。他想起自己中了張德全一針,便跟雪影說:“姐,有一件事情我還要問問你。“

“什麼事?“雪影給雲冉蓋好被子,漫不經心地問道。

“我……我在跟張德全打架的時候,中了他一針……“

“什麼?!“雪影驀然驚悚,聲音都變了:”直指司的噬骨針?傷在哪裡了?你怎麼不早早告訴我?“

雲彌山也責備道:“中了噬骨針,你都不說一聲!萬一釀成大禍,那怎麼辦?“

梁翊心下感動,卻不緊不慢地說:“我就怕你倆這樣,所以才沒有說,我爹娘也不知道。如果我有什麼不適,早就來找你們了。我左腿中了他一針,當時劇痛難忍,方知這噬骨針的厲害。我用內力把它給逼出來了,結果還是不行。後來,我昏迷了幾天,醒來後就沒事了。“

雪影已經臉色蒼白,她捲起梁翊的褲腳,果然看到一個微微凸起的傷口,如蚊子包大小。她取了一根銀針,微微一刺,稍等片刻,再將針拔了出來。看到銀針依舊雪亮,她長長鬆了一口氣,說道:“還好,現在看來,你體內已經沒有毒了。“

“真的?那太好了!“雲彌山也放下心來,喜形於色。

“噬骨針上的屍毒,可以說是天下最厲害的毒之一。那些毒針,是用銀環蛇、白眉蝮、金環蛇、竹葉青等毒蛇的毒液淬成的,一旦中招,無葯可解。“雪影神情凝重,緩緩說道:”一般常人只中一針,骨骼便會腐爛,毒汁順着血液浸染全身,最後毒攻五臟,死狀可怖。可以說,中了這種毒,無異於體驗世間極刑。“

梁翊縱然膽大,可聽雪影這麼一說,臉上也沒血色了。還是雲彌山鎮定一些,他問雪影:“中了此毒,當真無葯可解?那小翊的毒是怎麼解的?“

雪影道:“也不能說完全無望,據說,只有練成‘金剛秘術’之人的血液才能解此毒,因為練這種邪門的功夫,必須要喝三年蛇血,僥倖不死者,才能練成。張德全雖武藝不精,但想必是練成了此功。我猜,是他的血液濺到了小翊傷口上,所以才給他解了毒。“

梁翊恍然大悟——張德全的血液是濺到自己嘴裡了,當時沒吐出來,他還嫌噁心。現在想來,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他放下心來,開心地問:“既然他的血混在了我的血里,那我以後是不是就不怕噬骨針了?“

雪影搖了搖頭:“你以為這是水痘呢?生了一次就不再生了?這毒物哪有那麼好抵擋?以後切不可大意,萬萬不能再中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