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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惡制惡,以暴制暴。”白與說道。

“怎麼制?”一滴汗正好落在雲香的睫毛上,黑亮的眼眸中映着眼前心性不是一般堅韌女孩清秀的身影。

“趁着天黑,把人裝進去,先埋到床下便是。”白與沉穩的吩咐道。

雖然有點害怕,不過雲香卻也不傻,知道事態嚴重,趕緊找了個床單,把他們倆人裹不裹不放在一起,挖了一個坑,塞了進去。

把屋子裡的血跡收拾乾淨以後,雲香才癱在地上,過了很久才爬了起來,抓住白與的手:“妹子,趕緊逃吧,等到他們發現就晚了!”床下埋着兩個死屍,想不發現都難。

白與淡定的看着雲香的臉,緩慢卻堅定地搖了搖頭:“不,我不逃。”

“為什麼?含香是代大殿下——一旦被塔克世大人知道,你會沒命。”雲香說著嘴有點瓢。

白與淡淡說道:“人擋殺人,魔擋殺魔,多大點事。”

她這麼輕飄飄一說,雲香反而冷靜了下來,鬆了口氣,眼前的女孩,死都不怕,自己比她高,年齡比她長,有什麼可怕的,此時她已經把白與當成了崇拜的對象,把這裡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白與也終於可以好好放鬆一下,理一理自己此刻的處境。

這裡原來是哈哈納吉的秘密基地,並不是什麼紅帳。

要是死在這裡,才真是一個笑話。這樣的環境,這樣的地方,竟然和白與呆過的地方,有相似之處,要不是被哈哈納吉看中,一般人還真難找到這兒。

奢血教,一個殺手集團的總稱,一旦出手,手中之劍,必定飲血。至高無上的唯有秋王一人,雲香也沒見過,傳說殿下也聽命於他。

而後是三位長老,大長老掌殺手訓練,統管衝鋒及暗殺;二長老主理教中事務;三長老執裁教律教規,上下等級明確,法度森嚴,對於觸范教規的處置向不容情。

奢血教之中教王之後設四侍,秋水正是秋王身邊四大侍女之一,只有刺殺一國之君或重臣之時才會出動,直接受命於秋王,地位之高不次於三位長老。若說弒血組是劍,那四侍便是無堅不摧的鋒,六國當中聞名色變的殺手。

這裡是奢血教的一個分部。含香是戎族殿下親自派來,幫助管理營中事務,格奇是塔克世的屬下,協助於她。而秋水則是這一分部訓練他們的教官。

“四侍……白與笑了一下,“四個人?”

“不錯,就是四人,都是身經百戰的高手,聽說沒有他們殺不了的人。”

“是不是只在有人死去時才會補充,奢血組也一樣?”白與看着她。

“是,前一陣損失了不少,所以才把我們補充進來。”雲香說道,想起了和她一起過來的雲珠。

冷酷到極點的殺手,每個背後都是前仆後繼陌生又熟悉的人倒下,雲香心裡就不好受。

數日的訓練給了雲香一個認知,在這裡崇敬的只有一人,至高無上的秋王大人,連鬼戎殿下都仰視着,像神詆一樣睥睨眾生,宛若天人。

白與凝視着屋頂,默默出神,想到以前的自己,唯我獨尊,狂妄自大,手裡也不知死了多少人。

“你多大?”雲香看了看她的臉,忽然換了話題。

“八歲。”白與故意說道。

“什麼?八歲……雲香愕了一下,“我還以為你比我大,只是個子小,難道中原人都像你這樣厲害?”

“中原之大,地廣物博,什麼人沒有?你沒見過甘羅十二歲拜相?孔融四歲讓梨,曹沖五歲稱象,司馬光七歲砸缸,何況我都八歲了。”白與挑了一下唇角,開始仔細打量女孩的面目,輪廓分明,高鼻深目。

“你多大?”看她眼角彷彿略帶幾份漢人的形態,一時竟看不出年齡?

“我十三了,草原上像我們這兒的年齡,大部分都結婚生子了。”少女說道,露出落寞的表情:“我們部落因為打了敗仗,男人死了,婦女孩童便做了戎人的奴隸。”

“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身世?”一個聲音突然響起,一雙鷹隼般的眼睛看向她,身後跟着十幾個和她差不多一樣大的少男少女。

雲香嚇了一跳:“見過塔克世大人。”

“塔克世大人!”白與清冷的聲音響起。

“雲香,殺掉這個人,你就可以離開,我就給你自由。”塔克世鐵一般的話語釘入耳際,宣告着不容逃避的現實。

原本就陌生的人,難道會因為短暫的倚靠而生死相托?白與看着她。

是命運拔弄吧,兩個無怨無仇的人被逼迫至此,陌路相逢,卻又互相廝殺?雲香垂着頭,手有點哆嗦。

“你們也可以互相廝殺,活着的人留下來,我不會讓他們動手。”塔克世乾笑了一聲,看着低頭的雲香:“不要主動攻擊我們,那樣是沒有任何意義的,雖然含香和格奇偶然失手。”

“你怎麼知道?”雲香臉色蒼白。

對方的樣子明顯好過她,鹿死誰手並不難猜。

如果身體不曾受制……白與的念頭驀然掠過,又被她付諸腦後,生死之際,已多餘去嗟嘆。

“你已沒有機會。”塔克世冰冷的目光看着她,““你不知道是我讓含香和格奇過來,聰明的人該明白是怎麼回事?”雲香抿了一下唇,很是害怕。

白與靜靜的看着他,像是不曾擔心發生的一切。

“你們自相殘殺,尚有一半的機會可以生存。”

“放心,我決不插手。”

說的是事實,卻沒有道理,難道只有死路一條。

雲香看向兩日前並肩作戰的少女,對方也同樣回視他,冥冥中彷彿有種情緒在翻滾激蕩,年輕而鋒銳的眼中漸漸充滿勇氣。

一瞬間,劍光劃破了時空。

門,開了。

一具具屍體從房中抬出,被板車拖走。遠處的葬地上已經挖好了墓穴,連含香和格奇也挖了出來,一起被掩埋,連名字都不會留下。

能活下來的,只有強者。

沒有悲傷,沒有眼淚,生命的盡頭已不是黑暗,還有那期盼已久的故土重遊,已落入黃土成為荒木蔓草的滋養。

雲香也是被抬出來的,側着頭目送那些曾經相對的對手,生與死,眨眼間落下帷幕。不願再看,她收回視線躺下,身邊的白與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露齒一笑,卻因牽動了傷口而呲牙咧嘴。

她的心忽然很是溫暖。

最後的一刻,她沒有選擇向她殘殺,而是選擇了那一群少男少女,就是這樣竟然換來了生存下去的機會。

即使在拋舍一切情感的煉獄,也會有些本能的東西。

非常傻。

但,很值得。

即使全身上下痛得簡直要暈過去,即使那一劍差點斬掉她的手臂,還是值得。

含香笑起來,又輕咳,氣若遊絲。

“我們還活着。”

“對。”依舊堅定的聲音回答她。

足足一個月,雲香的傷才養好。

半個月的時間趴在床上,一動不動。

醫仆說有一劍離她的心臟只差半寸。

養傷的待遇和從前有了明顯差別,藥物也神效的多。能明顯感覺出僕役對白與的舉止尊敬有加,甚至是略帶敬畏。

“他們說過幾天就要謁見秋王的侍女了。”翻着剛送來的新衣,白與的唇微勾。自雲香選擇了和她在一起,她亦把她當成姐妹。

雲香瞥了眼,新衣質料手感與過去的粗服迥異。

“見了又怎樣?”

“就算正式晉入弒血組。”

“弒血組?”雲香略為詫異“難道我以前不是?”

“你當然不是?”白與笑了,眼神明亮:“你以前那只是試用期,而真正的奢血成員要經歷一個真正廝殺的過程,而我恰巧讓那個過程提前了。”

重生見天的感覺銘刻不去,雲香心裡一時大笑。看着比自己矮小很多的女孩,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話。

“優勝劣汰,不算什麼?”

“白與。”

“我想……”她背對着她。

寂靜良久,女孩仰起頭,做出了決定。

這次。。。

年輕而鋒銳的眼中漸漸湧起濕意。

一瞬間,晨光劃破了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