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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男子為什麼要這麼做,我來解釋。”彭輝接口說道:“根據調查,現場這名跳樓而死的男性死者,名叫嚴家斌,現年五十歲,曾經是鹿城建築公司的一名管理人員,十多年前,他辭去了工作,在滄州市白手起家,從事鉛鋅礦開採和建築施工行業。通過多年的打拚,他生意越做越大,已經變成了一個很是有錢的老闆。不過,近年來,隨着礦產和房地產行業的大幅滑坡,他的生意確實越來越艱難,不但到了舉步維艱的地步,還欠下了上千萬的債務。”

“根據調查,他常年在外,很少回家,與自己妻子和岳母的關係越來越緊張。特別是今年來,隨着欠下的債務越來越多,在極大的精神壓力之下,他們之間的關係更是越來越僵。案發的頭一天,他才從滄州回來。小區里很多人都見到,他是抱着一個紙箱回的家。這個紙箱里的東西,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那些爆炸裝置。回到家之後,再也沒人見過他下樓,當天晚上,便發生了爆炸。”

“現場所在的老食品公司住宿區,是他妻子的房子。這裡平常多數時候居住着他妻子、女兒和岳母。嚴家斌的妻子,名叫於翠梅,現年四十九歲,原食品公司的職工,早在幾年前就辦理了離職手續,在嚴家斌生意紅火的時候,一直是閑着,什麼也不幹,整天就打打麻將打發時間。他的岳母,叫做周正蘭,現年七十七歲,是食品公司的退休職工,身體還算健康,據周圍鄰居所說,這個老人嘴巴子很厲害,今天說這家長,明天說這家短的,與自己女婿的關係,從結婚那天開始就沒怎麼好過。嚴家斌夫婦有個女兒,叫做嚴於娜,現年二十四歲,在某個設計公司上班。案發前兩天,她的父親就幫她買好了飛機票,又給了她一萬塊錢,讓她旅遊去了。直到案發後,我們通知了她,才從海南坐飛機趕回來的。”

“案發當晚,大概凌晨一點左右,嚴家斌的幾個朋友,還有各個債主,都接到了嚴家斌的短信。短信的大致內容,意思就是說他自己活得很累,想好好的休息了,請他們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不要為難自己的女兒,如果可能的話,希望有人能幫忙照顧一二。這個短信的內容,毫無疑問,相當於就是遺書。由此,從調查情況來看,與現場勘查的情況也非常吻合,死者嚴家斌,就是這起爆炸案件的犯罪嫌疑人。而他的作案動機,毫無疑問,就是因為高額債務,以及對岳母和妻子的不滿。”

“死於402室的那名老年婦女,名叫郭琴,現年七十八歲,也是食品公司的退休職工,據小區居民的反映,她和周正蘭,年輕時候在一起工作,退休之後又成了隔壁鄰居,關係很是不錯。她的死,應該算是一個意外,死得很是有些冤枉。而另外的兩名傷者,也是居住在402室的母女兩人,現在已經脫離了危險。案發當晚,母親一直在客廳看電視,而女兒卻是因為生病,半夜起來喝水,見到母親還在看電視,便撒嬌不去睡覺,一直賴在她母親旁邊。爆炸的時候,兩人被巨大的衝擊波砸暈了過去,醒來之後就躺在了醫院裡,連當時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

“另外,我們通過大量的外圍調查,發現嚴家斌本身就是一個爆破手。他當年辭職以後,曾報名學習了爆破技能,出去打拚的頭兩年,就是以在礦山上幫人爆破為生。後來,自己成了老闆之後,便很少再做這種事,不過,此人對炸藥還是非常的熟悉。我們也安排人下到了滄州進行調查,找到了當地他的合伙人和一些他認識的人,包括在他手下幹活的工人,都找了不少。這些人都知道他欠着巨額債務,但也反映,他為人很不錯,事事身先立足,算得上是個老實本分的企業家。”

“嚴家斌在滄州還有一處礦產,早已停工了很長時間。在停工之前,礦上還儲存着九箱硝銨炸藥。這些炸藥,在停工之後,被他一直鎖在工地上的炸藥倉庫里。我們過去的人經過檢查以後,確定少了兩包,一共六公斤,而且是案發前兩天才取出來的。另外,電雷管少了一些,引爆裝置也不見了一台。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嚴家斌實施爆炸的炸藥、雷管和引爆器,就是從自己礦上拿出來的。種種跡象表明,他在回家之前的頭幾天,就已經有了預謀和計劃。”

彭輝說到這裡,深深的嘆了口氣,有些悲哀的說道:“說起來,這嚴家斌做出這種事來,雖然有些不可理喻,但也還算有些良心,有時候想想,還真有些值得同情的地方。”

“這話什麼意思?”張愛軍皺着眉頭,有些不解的問道。

彭輝苦笑了笑,才繼續說道:“原本一個成功的企業家,卻被當前的社會環境逼迫到了自殺的程度,實在是讓人悲哀。他自殺的方式,雖然特別的極端,但僅僅只是針對自己和一直有矛盾的家人。要是換個毫無良知之人,大家想想,將會產生多嚴重的後果。”

“彭隊,你的意思是,要是換個毫無良知的人來做這起案子,左右都是一死,何必要將兩包炸藥分成多個地方來放,搞的如此的麻煩,完全可以集中在一起,引爆之後,威力絕對要大上不少,不但自己的目的們可以達到,還可以拖進去更多的人,陪自己一起去死。是不是這個意思?”秋宇忍不住插嘴說道。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另外,還可以分析得再恐怖一點。”彭輝苦着臉,說道:“大家要知道,他的手裡,可是有九箱沒有使用的硝銨炸藥。這種工業用的炸藥,常規的包裝規格,最少都是二十四公斤一箱,九箱炸藥,那就是兩百多公斤。炸一包是炸,炸九箱也是炸,對於他而言,並沒有多大區別,引爆方式只有一個,也無非就是為了一死。換做一個罪大惡極之人,一怒之下,將九箱炸藥全部搬到車上,直接在小區樓下引爆,那威力,估計整條街都要被夷為平地,你們說,會死多少人?成百還是上千?對他本身的目的而言,毫無差別,但是,對整個社會,差別可就相當的大了。”

“另外,嚴家斌選擇爆炸的時間,也很是有些講究。凌晨兩點以後才進行爆炸,這說明什麼?我覺得,這足以說明,他實在是不願意過多的傷及無辜。大家試想一下,要是他選擇在下午七點半左右,出來散步閑暇的人最多的時候,來實施這種爆炸,樓下會有多少無辜群眾受傷,甚至死亡。”

彭輝說到這裡,眼中的悲哀之色更濃,又深深的嘆了口氣,才繼續說道:“這種人,明明可以將案子做得更大一些,更恐怖一些,卻偏偏將損害程度控制在了最小的範圍,就算他做的事確實是不可原諒,也不管你們是怎麼看待的,但我彭輝對他,還是不得不有些佩服。此人居然選擇了這種死法,實在是有些可惜了。”說完,點燃了一根香煙,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眾人聞言,紛紛低頭陷入了沉思之中,彭輝這話,引發了眾人對於人性的一種思考。秋宇更是低頭不語,彭輝的分析,讓他也感到了一種人性的凄涼。很多人,面對絕境,從此悲哀而絕望,一蹶不振,最終,選擇了一條不歸路。是否所有的人,在遇到這種逆境的時候,在即將面對死亡的時候,還能為別人去考慮。嚴家斌的做法,雖然極端,但卻可以看出,此人確實不願牽扯無辜之人,更沒有想過要報復社會。之所以連同自己的家人一同炸死,或許,也是出於一種保護和解脫,他不願意自己死後,讓家人背負沉重的債務,只不過,這種手段,用得實在是太過極端了一些。

會議在一種沉悶的氣氛中結束了,秋宇身心疲憊的回到了家裡。趙麗玲疲倦的坐在家中,等着他的歸來。自從這起案件發生之後,她可謂是整天過着擔驚受怕的日子,秋宇只要出去,她的電話一響,就能讓她緊張半天,生怕接到任何不祥的消息,還好,總算是有驚無險的熬過來了。看着眼前有些憔悴的愛人,秋宇心裡升起了深深的愧疚,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兩人沉悶的吃着飯,過了好一會兒,趙麗玲才有些幽怨的說道:“小宇,要不,就別做警察了,我讓我爸拖拖關係,給你換個工作。”

秋宇聞言,苦笑了起來,他深深知道,自己這份工作的危險,更知道對家人的虧欠,雖然偶然還是會有抱怨的時候,但卻實在是有些割捨不下,趙麗玲是關心自己,深愛自己才會如此直說,有哪個做妻子的,會願意自己的丈夫整天在外做些讓自己擔驚受怕的事。

“換工作何必找你爸,我辭了職出去擺個小攤,賣個臭豆腐、燒土豆之類的,還不是一樣可以。”秋宇只能苦笑着開起了玩笑。

“哎呀,我不跟你開玩笑,我跟你說真的。”趙麗玲有些委屈的說道:“你早出晚歸的倒也沒什麼,我能理解,但是,有的時候實在是太危險了。就像這次,你不去又不行,去了吧,我每天都是心驚肉跳的,生怕哪天你出去之後,就再也……再也見不到你了。”說完,她眼圈紅紅的,已經忍不住的流下淚來,卻是緊咬着牙關,不讓自己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