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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肖絳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雙手才落下一半,身體還處於擰着的狀態,就那麼僵在當地。

腦海里,忽然冒出這句詩來。

晶瑩剔透的燈火,熙熙攘攘的人群。

明的光,暗的影。

在此時此刻都模糊成了一片,只有那個人是如此清晰。

又彷彿天地萬物都是虛無,只有他是真實的。

肖絳感覺心尖上被人輕輕揪了下似的,莫名其妙的感覺,從現代到異時空古代,她從來沒有這樣過。

她傻笑了下,完全無意識地,本能地掩蓋到那陌生感覺。

隨即腦海里早出一句理智的話:她這麼瘋瘋癲癲的,高闖看到多少?

“王上?”

“是王上!”

阿離和阿泠像哼哈二將般,在肖絳耳邊嘀咕。聲音里,滿滿的敬畏和膽怯。

不能上前行禮,不是因為手裡抱着東西。

別說是吃食和小玩意,就是多貴重的也得扔下,而後跪倒。

但王上是微服,黑色毛圍領還擋上大半張臉,帽沿拉得也低。

王上從不畏寒,這明顯是不想讓人認出來。

這兩個丫頭都是機靈的,自然不敢造次。

事實上她們第一眼都沒認出來,是小姐態度奇怪,姿勢石化,連眼神都直勾勾的,讓她們不能不特別注意。

結果,看到垂手立在一邊,說不出恭順的千牽。

再怎麼改裝,那凌人的氣勢和高大挺拔的身姿也是掩飾不住的。

再有千牽這個明晃晃的佐證……

普通百姓或許不行,但王府內的人,特別是經常見到的高闖的,立即認出。

現在怎麼辦?

肖絳腦海里急速轉圈圈,但馬上又想:什麼怎麼辦?她又沒違抗王命。

自從高闖把她從落雪院放出來,特別是上次被人強行擄走之後,他並沒有禁她的足呀,更沒明令過不許她出王府。

否則,阿離和阿泠就會死命攔着了。

再說她已經是講藝堂的教習,連束修銀子都拿了,確切的說都已經差不多花光了,誰還能限制她的自由不成。

身為下屬的,在某公共場合見到領導,上前打招呼就是。

然而她心裡想得明白,卻不知道為什麼還是在發獃。

直到高闖向她的方向邁了一步,她才像被雷擊似的動了動。

她似乎都能聽到因為自已僵得太久,骨頭已經生鏽,這時候每一塊都發現咯吱咯吱的聲響,讓人牙酸。

她這是被電到了。

她可不是憑着千牽才確定的眼前人,看到他的一瞬間,他的眼神就好像釘子一樣,直接把她釘在原地。

娘的,居然還放電來着。

不然,她怎麼會發傻?

“王……王上……”見高闖一步走走近了,肖絳有些慌。

高闖卻並不說話。

這樣才要命好吧?

他不管是發火,還是譴責都還好,就這樣不出聲才嚇人。

“這柄小竹刀獻給您吧,還挺精巧的。”

“要不您嘗嘗這個?”

獻寶的行為,基於心虛。

可她心虛個屁啊,明明沒做錯什麼呀。

迷迷瞪瞪之中,她沒注意遞過去的居然是一顆豆糖。

此時的糖,提純不好,豆糖更是粗糙。長條形,顏色是淺褐色,邊緣也不甚整齊,看起來像是斷掉的筷子。

關鍵是,在外面凍得硬綁綁。

當她意識到送禮行賄都沒選對東西的時候,高闖卻接過豆糖,把毛圍領向下略拉了拉,咔吧一下咬了下去。

全都驚呆了。

千牽,阿離和阿泠,還有肖絳。

好傢夥,這牙口!不愧是在戰場上卧雪咬冰過的。

肖絳盯着高闖的嘴,後者卻在咬了一口糖之外,把圍領又拉上了。

大約是真的想“與民同樂”,不想被認出來吧。

“您這麼好興緻,也來看燈啊。”這就屬於沒話找話了。

“本來是看燈。”高闖哼了聲,“結果看到了你。”

不知是不是毛領子擋着半邊臉的緣故,他的聲音沒有平常那麼冷,“你就這麼不拘小節,不拘一格的嗎?”

“您看到了?”肖絳訕訕。

說反話,諷刺人就沒意思了吧?

高闖卻沒回話。

他何止看到,他從頭看到尾。打從這女人一進玉門大街,他就注意到了。

本來是帶着孩子們出來逛逛的,沒吃成元宵家宴,好歹是個補償。

儘管他本身不喜歡這些,也不喜歡熱鬧吵嚷,但他是燕北的王,更是一家之主。平時忙于軍務國務就算了,年節時也該有點樣子。

可是孩子們跟他出來雖然興奮,卻也拘束,規規矩矩的都不像他們了。

所以他說決定站在街口等着,放孩子們自由去玩,過一個時辰再會合。反正有府衛暗衛跟着,勝京的治安又一向好,他也沒什麼擔心的。

哪想到小的才走,就來了一個大的。

而且這個大的比那幾個小的加起來還要鬧騰!

她才燙傷,都不避諱一下,像小孩子那麼貪玩的嗎?

他不知道自已是怎麼跟上的,但她那半點不端莊的樣子讓他皺眉,卻莫名其妙的吸引着他的心神,跟着走了很久。

而聽高闖這樣說,肖絳就有點慚愧,尷尬得腳趾能把地面摳出個洞來。

“確實太放飛自我了哈……”

轉念一想又不對:她又不是他的真王妃,為什麼要端着架子?再說這街上的人根本也不認識她。

再轉念一想:她畢竟還佔着名份的,做人要有職業道德。就像演戲,演什麼也得像什麼呀。關於自我,下了戲再說。

再說身為敵國公主,用來侮辱燕北王的工具人,高闖待她實在仁致義盡。

不但沒殺她,沒虐待她,還很不錯噠。

所以能配合的,她也應該儘力配合才是呀,哪怕是表面上的。

“我這就回去,以後絕不做給王府丟臉的事。”

認錯要快,堅決不改。

小孩子才會委屈,成年人都執行以上方針。

然而她才轉過身,想從高闖身邊繞過,打算快閃,高闖卻長臂一伸,“那個糖呢?”

“您喜歡?”肖絳愣了半天才意識到什麼,倒有點驚訝。

“不喜歡。”高闖向來面無表情,現在連臉都只剩下半張,更沒有表情。

但他說的話就帶着股命令勁兒,還是讓人不敢反抗那種。

“徵用了。”他又補充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