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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媽媽這邊翻江倒海,魏老將軍的書房內,老兩口正努力平靜下來,好好消化下這驚天地,泣鬼神一般的消息。

魏老將軍坐在椅子上,若無椅背撐着。人都立不住。

再看魏老夫人,腿傷發作,只能趴在書房中用於小憩的短塌上。

但兩人的眼睛,都帶着異乎尋常的色彩,亮得嚇人。

良久,魏老將軍嘆息,“老天,終究待你我不薄。”

本以為絕戶了,哪想到冒出了金孫,還是那樣出色出息的。

“可是王上……”魏老夫人還是捨不得不見孩子。

“你糊塗!”魏老將軍罵,“王上這是真正為著孩子着想才如此。若他不把孩子視若親生,何至於考慮這麼多?若他心裡早就藏私,多年來又怎麼會對鈺兒瑜兒如此真心的疼愛。依我看,王上關於自已不要子嗣,萬一他在戰場上出了什麼事,由鈺兒繼承王位的事不是說說,是真這樣打算的。”

“那……”

“你不要起歪心思!”魏老將軍唬了老妻一聲,“他能說出此事,不單是為了給王妃消除後患,免得你以後再有什麼動作,同時也是警告魏家。今天他敢說出來,就有本事穩得住局面,你我有什麼不好的想法,他抬手就可以平息。還是你以為,他還是當年的王上嗎?他必是一代雄主。你且看着,一統三國的大事,必會在他手裡完成 。”

“我才沒有歪心思!”魏老夫人怒道,“我就是心眼兒小,眼界低的女子,我只想要兒孫繞膝,天倫之樂。魏家對得起高家,以後如何,魏家是不是……更進一步,我都不摻和,也與我無關。”

魏家已經是燕北頂極世家,再是一步,那就是王位了。

哪怕壓根沒這個打算, 又是在自已家,屋內屋外就只有他們夫妻兩個,魏老將軍還是嚇了一大跳。

“蠢婦!”他罵,“有些事不能想,也是不能隨口亂說的。魏家子弟現在就有些不安分的,萬一被聽了去,就是在人底裡頭打上了楔子,早晚會有人想要拔出來。魏家不僅不能再進一步,反而要退一步,多退幾步。功高震主不是好事,何況哪裡震得了?咱們王上是什麼人?幾百年也不出的一位英主。老王,以及王族前幾輩,可有誰比他更厲害的嗎?何況他身邊還有許多能臣,就只說郭大和尚和廖老,就都是又忠誠又能幹的。”

見魏老夫人不說話,又緩和了語氣說,“我是真覺得,王上這樣的處置是最好的。他沒考慮自已,從頭到尾是顧忌着我們和孩子。我聽說鈺兒瑜兒是自已的親孫子孫女,我也特別想親近親近,恨不能立即讓他們投入魏家,風風光光的上族譜。可是想親近,以後也可以找機會親近,但卻不能操之過急。我問你,你疼不疼孩子?”

“我當然疼。”魏老夫人梗起脖子,因為動作牽扯到傷口,疼得連吸了幾口冷氣。

“既然疼,就要凡事為他們着考慮,就像王上那樣。之前王妃有一篇文章流傳出來,說得也是這個理兒。”他說的是肖絳剽竊改變版《觸龍說趙太后》。

“對我們來說,孩子是勝景的親骨肉,我們的血脈,可對孩子來說,忽然間親爹不是親爹了,外祖父母變成親祖父母,多年的感情怎麼辦?那可是兩人個赤誠的孩子啊。何況,身份地位降了何止一等,讓他們何去何從?你我都這把年紀了,聽到這個消息都很驚嚇,你指望十來歲的孩子如何?”

“那就……那就這樣了?”魏老夫人揚聲,“不行,我不能同意,我受不了。”

“受不了也得受!平時怎麼疼,現在就更疼愛些,卻仍然得是外祖母!”魏老將軍說,“從前我們不知道勝景有遺珠,日子灰一樣,可也過得下。現在老天這樣恩典,王上這樣恩典,勝景留了福氣給我們,我們得知足,不能得寸進尺!”

說完,看到魏老夫人還有點不服氣,不禁威脅,“我把醜話說前頭,你若不聽我言,背着我再做出什麼事,搞到無法挽回的地步,那我就不挽回了。休妻這件事,不是因為你年紀大了,為我魏家付出良多,就不能成的。大不了請王下剝奪你的誥命,我直拉卸了魏家家主之職!也讓你這愚婦下堂!”

“你你你!你居然動了心思要休我!那我就自盡在魏家門前!”其實她知道丈夫說得對,也知道高闖是為了他們和孩子。

不然人家直接揭破,難過的是孩子。

孩子過不了心裡的坎兒,跟他們又能有多親近呢?若是再有壞人在裡頭有心挑唆,就不成親反成仇了。

道理她都懂,就是一時轉不彎,因為思念心切。失之復得的狂喜太劇烈的。

如今聽到休妻的話,連身上的傷也顧不得,上來就要和丈夫撕打,嚷嚷着要同歸於盡。

“你捨得你寶貝孫子孫女就儘管犯渾!”魏老將軍單臂格當著一波波的九陰白骨爪,“連王上都說,不看着別人,要想想自已也是有孫子孫女的人,為著孩子,什麼不能受着?還有啊,我提醒你,這件事不能任何人知道。對外人,一個字也不許提。”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包括你那個阿春。你給我把嘴閉得死死的,不能辜負王上的好心,就當自已是死人最好!”

“知道!”魏老夫人沒好氣的說。

她年紀大了,又才挨過板子,此番大悲大喜之下,氣力不足,撕打一陣也就罷了,歪在塌上氣喘吁吁。

想了想又嘆氣,“可惜王上不肯告與我們,瑜兒鈺兒的親娘是誰。如果知道了,遷年墳,兒子在那頭也不孤單。”

“他現下也不孤單,有妻相陪,將來瑜兒鈺兒認祖歸宗,還有後人祭祀。為兵為將,馬革裹屍本是嚮往,他為王上而死,我雖心疼,卻也為他感到榮耀。他也算死得其所,大丈夫又有何憾!”魏老將軍憶及兒子,又想到有孫子,忽然又有了些雄心壯志,“你別再說這樣的話,讓兒子在那邊也不高興。”

“那個女子……”頓了頓又說,“瑜兒鈺兒的生母,勝景那樣喜歡卻一直不敢對咱們講,還囑咐王上不說,聽怕不是身份低賤的原因。只怕……不是好人家的女兒……”

魏老夫人吃了一驚,“這……這……”

魏老將軍就搖頭嘆道,“王上不說,只怕說出那女子的出處,對兩個孩子也是不好的,還會影響勝景的名聲,魏家的名聲。但她是兩個孩子的生母,又是勝景到死都惦記的人,對魏家有恩。有道是人死債爛,不必再追問了。”

魏老夫人嘴唇哆嗦了兩下,覺得丈夫說得在理,而且猜想一下,確實可能是特別難堪的局面,當下認真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