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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時候,原先的黃三段,現在什麼段位也沒有了的這一位,才知道蘇進為什麼要讓他在這裡留下來。

蘇進就是記得賭注的事情,要幫小庄出氣來的!

他狠狠地瞪了小庄一眼,從腰間里的口袋裡掏出那個玉佛,塞到小庄手裡,轉身氣沖沖地走了。

其他修復師的態度倒沒他這麼激烈——一言不合就奪段的蘇進還站在旁邊呢,他們哪敢有什麼別的態度?

他們紛紛走上前來,把先前押下來的賭注塞到小庄手裡,苦笑着對他說:“小庄,運氣不錯啊!”

小庄心底深處彷彿有什麼東西發生了變化。他笑盈盈地一個個接下來,抱拳道:“承讓,承讓。”然後他一邊不客氣地把東西揣進包里,一邊向大家抱拳道,“難得一起監考一次,一會兒驚龍會結束,我請客,請大家不要客氣!”

修復師考官們搖着頭,倒是全部都答應了下來。

小庄先前有些意外,覺得他們的態度比預料中的好多了。但稍微一想,就明白了過來。

在修復界,任何一個天才,都不可能是憑空誕生的。

以蘇進的年紀,有今天這樣的本領,還不知道接受過多少訓練,被什麼樣的資源泡過呢。他的後面,一定另有背景!

就算長老們現在不是很待見他,對於他們這樣的低級修復師來說,這樣一個人的來頭也夠大的了,絕對得罪不起。

現在他擺明了在給自己撐腰,這些人表現出這樣的態度,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了……

再說了,從昨天的事情就可以看出來,蘇進的背後,隱約有文安組的影子。近年來,文安組的勢頭越來越強大,未來怎麼樣,還很難說呢……

這些事情在小庄心裡只是一過,他轉向蘇進,正要說話,看見蘇進抬起頭來,看向另一邊,揚聲道:“伍六段,請稍等。”

看完了一場精彩的奪段,新晉職業修復師們的段位證書和徽章也發完了,外面的人群漸漸有了散開的趨勢。

他們仍然很激動,一邊轉身,一邊興奮地討論着,聲音喧鬧得不行。

蘇進聲音的穿透力非常強,他一揚聲,附近所有人全部聽得清清楚楚。

到現在為止,蘇進這個人在他們的心目中,已經擁有了非常特殊的地位。他這一開口,不遠處的人就閉上了嘴,緊緊地盯着他看。然後,更遠的地方,人們也安靜了下來,最後,祈年殿廣場上重新變得靜悄悄的,無數道目光全部集中在蘇進一個人的身上。

蘇進只是看着伍六段,他帶着一絲淡淡的笑意,問道:“伍六段,請問驚天下時間裡,一個人奪段的次數,有限制嗎?”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心裡同時咯噔了一聲。

伍六段面無表情,臉上那面具一樣的親切和藹終於掛不住了。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沒有。”

難道……?!

聽見這個回答,旁觀者的心裡再次重重跳了一下,同時有了一些預感。

蘇進笑了,那笑容在自然天光下鋒銳閃亮,如同刀鋒一樣。

他開口道:“如此,很好。伍六段,三段修復師蘇進,在此向你提出奪段挑戰,請你接受!”

片刻的安靜之後,人群突然間一片嘩然!

之前奪段的全過程,慕影都帶着天空電視台錄製了下來。

現在奪段結束,後續的事情也全部完成,慕影跟從一山打了聲招呼,兩人一起上前,想要找到蘇進,進行一次現場採訪。

兩人拿着麥克風,攝像機扛着機器跟在後面,還沒有完全靠近,就先聽見了蘇進這石破天驚的一句話!

慕影瞬間站定,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向從一山問道:“從老師,文物協會有這樣的規矩嗎?”

從一山也驚呆了,遠不像平時那樣對答如流,停了好一會兒後才遲疑地道:“的確……沒有……限制……”

他欲言又止,但他不用說,慕影也大概猜得到他後面的話是什麼。

文物協會的確沒有限制一個修復師一天里的奪段次數,但以前肯定也沒有過,一個人多次奪段的情況!

奪段,是低級修復師向高級修復師發起的挑戰。

就算再有天分的人,修復經驗在整個工作過程里,一直都是佔據着非常重要的位置的。

經驗越豐富,越知道應該怎麼應對各種複雜的損傷情況,越能迅速地做出判斷。

而且,修復屆本來就是一個非常傳統、極重資歷、上下之分非常嚴格的社會。下位者挑戰上位者,是要承擔非常重大的壓力的。更何況,奪段失敗所遭遇的懲罰極為嚴厲,普通修復師根本承受不起。

就算能頂着這麼重大的壓力,一次奪段成功,再來第二次?

得有多麼堅硬的、鋼鐵一樣的心臟,才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啊?

但現在,蘇進就這樣做了。

當著無數旁觀者的面,頂着天空電視台的直播,對着一個六段,提出了這樣的要求。最為關鍵的是,這一位,還不是普通的六段,而是伍八段伍長老的親弟弟,在文物協會裡有着堪稱盤根錯結的背景。

當然,在上一次挑戰里,蘇進表現出了摧枯拉朽一般的實力,壓得黃三段喘不過氣來,無可置疑地奪段成功。

這一次,他還能重複上次的奇蹟嗎?

想到這裡,慕影的眼睛再次綻放出奪目的光芒,招呼攝影師道:“來,我們再走近一點!”

一片鴉雀無聲中,伍六段面無表情,終於緩緩開口。

他問道:“你要挑戰我什麼?還是青銅器修復嗎?”

蘇進道:“不知伍六段的專精項目是什麼?”

伍六段僵硬的面孔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你什麼意思?難不成我擅長什麼,你就要挑戰我什麼?難道你全門類專精了?這可真是了不起啊,哈哈哈哈!”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廣場上回蕩,卻沒有激起任何回聲,聽上去乾巴巴的。

笑了一會兒,他自己停了下來。蘇進繼續平靜地問道:“伍六段,您專精的修復門類是什麼?”

伍六段輕輕哼了一聲,終於開口回答了:“瓷器,鋦瓷。”

“哦。”蘇進笑了笑,說,“這方面,我倒的確有一些研究。不然我們就比鋦瓷?”

伍六段緊盯着他,一時間沒有說話。

當他的笑容消失,旁邊的人才注意到,他的眼睛狹長,中間閃着陰冷的光芒,看上去有點像蛇。他沒有直接接下蘇進的戰書,而是冷冰冰地問道:“你確定你要這樣做嗎?”

蘇進泰然笑道:“文物修復一道永無止境,修復師先賢為了讓我們不斷提升技藝,永不停下腳步,定下奪段的慣例,可說是用意深遠,令人敬服。我現在,只是不忘先輩志向,親身踐行罷了。”

這話說得伍六段完全的無話可說。

蘇進說的,的確就是文物修復界最早定下這條規則的初衷。奪段挑戰,不是為了發泄私怨,不是為了好勇鬥狠,只是單純的技藝較量,用來催促人不斷磨練自己,永不停步的。

但蘇進現在在這裡向他發起奪段挑戰,鬼才相信他只是為了磨練技藝,鬼才相信他不是為了發泄私怨!

最為無恥的是,雖然伍六段明知蘇進不是這樣想的,他說的這些,都只是借口而已,蘇進既然說了,他就得認,他就得順着說下去。因為這,才是文物協會的“政治正確”。

文物協會向來好以大道理壓人,說話做事都要先佔據大義的名份。一直以來,伍六段也習慣了這樣的做法,甚而覺得這是很有格調、很有君子風範的做法。

現在,它被蘇進用在了自己的身上,伍六段才感受到了——憋屈,真他媽憋屈!

但此時,他的確只能順着蘇進的話說下去。他冷笑道:“既然如此,看來我不答應也不成了。”

他打量了一下蘇進,道,“既然你主動提出比試焗瓷,那看來你在這一門類上,還是有點造詣的。行!那就這麼辦,我們就來比這個!”

“蘇進三段,我伍先至,職業六段修復師,接受你的挑戰!”

廣場上再次騷動起來。

初段挑戰三段,和三段挑戰六段,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前者只是低級修復師之類的“小玩意兒”,後者涉及六段修復師,中級修復師的頂端。只要再向前一步,就要跨入高段修復師的領域!

更具戲劇性的是,這位挑戰者,剛才通過定段考試,乃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新人。

其中還不可忘了一個關鍵——這位挑戰者,正是蘇進,昨天才在圜丘壇上,當著無數人的面,下了五位長老和三位九段的面子。在此之前,大家還在猜測他究竟能不能定段成功呢,結果現在他就想直接挑戰六段了?

更別提,這位被挑戰者,還是伍八段伍長老的親弟弟!

這些事情從小庄心中一一掠過,他再次緊張起來,但這一次,他沒有像上次那樣激動,而是輕輕一拉蘇進的手,小聲道:“你確定要這樣做?”

蘇進轉頭看他:“怎麼?”

小庄緊張地瞥了伍六段一眼,壓低了聲音道:“伍六段是伍長老的弟弟,這兄弟倆關係很好,伍長老對弟弟一直關心備至。你這樣做,將來在文物協會……”

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擔心之情溢於言表。

蘇進已經完全明白了,他笑着搖搖頭,說:“你放心,我心裡是有打算的。”

這時,另一邊的伍六段陰惻惻地看着這邊,問道:“蘇三段,你準備修復什麼文物?怎麼,還需要協會幫你出嗎?另外,裁判或者擔保人……”

蘇進做出的行為堪稱“大逆不道”,表現出來的姿態卻始終無懈可擊。

他向著伍六段行了一禮,恭謹有禮地道:“是,這兩樣,都麻煩伍六段準備了。”

什麼?!

小庄不可置信地看向蘇進,險些叫出聲來了。

這,這也太大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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