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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浪牆已經在船頭一海里的前方,我似乎可以感覺到激濺而起的水霧彌散開來。科考船開始劇烈的上下擺動,我和煥生只有緊緊扒住欄杆才能勉強站穩身形。即便如此的險境,煥生所說的“死亡號角”依舊縈繞在我心頭,揮之不去。

煥生忍着眩暈,幾乎是半倚在船艙壁上,一邊不停用手抹着滿臉的海水,一邊給我簡單講了講“死亡號角”的來歷。

“死亡號角”的說法來自於蠻荒時期的歐洲,它與宗教有着密切的關聯,簡而言之就是天譴的前兆。在基督教中,又被稱為末日號角,足以想象它的威力。在巨大的戰亂,突發的地震、火山爆發和海嘯之前,天空中經常會出現低沉的號角聲。災難愈烈,則號角聲越長。即便到了近代,關於“死亡號角”的記錄依舊比比皆是。

無論是曠日持久的耶路撒冷之戰,還是被稱為上帝之鞭的蒙古西征,包括讓歐洲人口減少了一半的黑死病,以及威蘇威火山吞沒的無數島嶼,都曾出現過死亡號角的悲鳴。沒有人知道它是如何出現的,也沒人能預測它會帶來怎樣的災難,同樣,在空前的悲劇後,人們反而忽略了之前曾發出的號角聲。

近現代曾有很多學者專門對死亡號角進行過研究,比如一戰時的索姆河戰役,被後人稱為死亡絞肉機,當年很多老兵都曾聽到過詭異的死亡號角聲,留下了大量詳實的歷史資料。但無論如何研究,關於死亡號角的成因解釋,無非只有三種。

一種是類似地震雲形成原理的地磁說。在重大的地質災難前,地磁往往出現異常,地質運動也會比較活躍,地殼在反覆擠壓中發出了巨大的聲響,好像是號角一般。但這種解釋,套用在火山地震這些自然災害上,還勉強可以,但這又與那些人禍有多大關係呢?

另一種說法被稱之為大氣摩擦說,是指大氣因為比重不同而分成了上上下下的很多層,在特殊的氣象條件下,不同層的大氣發生劇烈磨擦,發生了巨大聲響。而這種強對流天氣,也往往會造成重大的災害。當然這個理論也沒有對人禍有合理的解釋,研究者只有把它歸結為偶然的巧合罷了。

當然還有第三種,就是所謂的天啟說。例如聖經中就曾經記錄過末日號角,認為這是上帝為了懲罰貪慾橫行的人世,派遣七名天使,分別在世界的七個角落,吹響手中的號角,地球便會被各種各樣的災難所毀滅。當然,對於死亡號角的研究者來說,這種說法就是無稽之談。

即便是中國,關於這些詭異的天音地聲,記載也是頗多,雖也歸於異象,但不知是不是因為天人合一的思想根固,古人倒不完全把它歸為災難的前兆,更多當做上天的警示,甚至還有人將這聲音當作龍吟之聲,認為是難得的吉兆。

煥生對死亡號角沒有做過專門的研究,這些不過是他從一些科學雜誌上當做奇聞趣事來看的,真正面對這攝人的場景,也是心下茫然。但無論如何,我相信在場的所有人,都和曾經經歷過類似場景的古人一樣,一方面充滿對自然的敬畏,另一方面,內心又惴惴不安,等着什麼樣的巨變降臨。

死亡號角的聲音時起時伏,大約持續了五分鐘之久後,海面忽然沉寂下來,連翻滾的巨浪都小了很多,我和煥生猛地發現,船艙中的燈光閃爍了幾下,亮了起來。難道是電力恢復了?我們匆匆回到實驗中心。

進到實驗中心艙門,我們才發現所有人已經忙碌起來,大部分的電腦和儀器重新啟動,發出一片滴滴答答的聲音。

蔣船長站在實驗中心正中,焦躁的向魏智華嚷着,“沒必要開的設備全部關掉,照明、空調也關了,大家省着用吧,這點兒電維持不了多久。”

聽了他的話,我和煥生相顧苦笑,看來蔣船長還是屈從了魏智華的意見,我們已經開始用全船人的性命進行一場豪賭。

曹隊此時站在落地船艙玻璃前,舉着望遠鏡,一動不動的眺望着越來越近的紫霧,在他周圍,是研究人員嘈雜的報告聲。

“蔣船長,動力系統恢復,航向293,船速十節。”

“魏處,雷達系統恢復,補給船還在293,應該是靜止不動的。”

“魏處,蒼龍號聯繫恢復,蒼龍號設備正常,是否下達返航指令?”

“魏處,電磁系統進入待機狀態,請示是否啟動。”

“魏處,風向東南,風力五級漸六級,浪高三米,但一海里外,浪高約十二米,風力也在快速增加。”

魏智華依舊站在自己的辦公桌前,看來我們離開船艙去甲板的這一陣,他一直站在原地,甚至連姿勢都沒有變過一下。他背着手,似乎在沉思着什麼,但很快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大聲說了一句:“和蒼龍號聯繫,立刻返航。電磁系統啟動,只開啟一半功率,間隔一分鐘,方向291.50,對正霧氣中心,系統過熱後立刻關閉。”

魏智華走到寫字板前,寫字板上有用馬克筆勾勒的簡單的海圖,他在上面簡單畫了兩筆,沉聲對蔣船長說道,“老蔣,補給船的位置已經在巨浪的外面,還有信號,這說明補給船闖過了巨浪,目前狀況穩定,蜃海計劃可以繼續展開,但我要讓兩個船的頻率同步,就差這一哆嗦了。”

講完這一句,魏智華轉過身,再次面對蔣船長站定,卻是低聲問了一句,”老蔣,直升機能不能想想辦法,我必須去一趟補給船。”

“魏處,直升機我有八成的把握讓他啟動起來,但機上的航電系統沒人知道什麼時候會失靈,動力系統也很難保證,你飛起來之後,不但可能是瞎子,要盲飛,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失去動力要墜海,九死一生的幾率可能都沒有,你確定要這麼做?”蔣船長這時的回答已經失去了之前的氣勢,倒是多了一份的無奈。

魏智華沉吟了半晌,並沒有回答蔣船長,而是走到了一直坐在電腦前,不發一言的陸炳林旁邊,手按在陸炳林的肩膀上,沉聲說道,“老陸,蜃海計劃估計你已經猜出了八九成,雖然我們的見解不同,但目標卻是一致的。我能感覺到東星號就在前面的濃霧裡,但我必須和補給船建立起聯繫,讓兩艘船的電磁系統保持同步,引力場,或者你說的連續面通道才能穩定。但也許我這一去,再回不來,這船上的工作要有人主持。”

魏智華頓了頓,話語里多了一份蕭瑟。“老陸,你是帶過隊的人,魔鬼城在你看來,和蜃海本就是一回事,經驗比我還豐富,如果我回不來,船上的一切由你來指揮,蔣船長配合你,爭取能闖出去,但千萬千萬要把數據和影像資料帶出去,還有蒼龍號潛艇上的數據,也許是整個計劃的關鍵,一定把數據拿到,浙江所的田所長會繼續研究,老陸,你要有興趣的話,也可以參與,從此蜃海計劃對你沒有任何的秘密。”

魏智華並不等陸炳林回答,反而走到曹隊身邊,伸出手去,很鄭重的和他握了握手,低聲說了一句,“曹隊,多謝了,計劃到現在,你都沒有行使否決權,我走後,只要拿到研究數據,你隨時可以中止計劃,祝你們都能脫險。”

“老魏,也許還有別的辦法?要不再等等?”蔣船長一把拽住了魏智華。

魏智華堅定的將蔣船長的手從手腕上拿開,搖了搖頭,“老蔣,六年前我已經等了一次,誰能想到就是六年,我們又有多少個六年可等?別勸了,這個決定六年前就應該下的。”

魏智華說完,面龐上浮現出一絲難得的笑意,向實驗中心的所有人點頭致意,拿上外套,便匆匆離開了船艙。

蔣船長嘆了口氣,拿起魏智華桌上的電話,“02,02,打開直升機的固定鎖,04,04,送魏處長過去吧。”

放下電話,蔣船長走到陸炳林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陸教授,這裡交給你了,我要回駕駛艙去,五分鐘後,電磁系統會宕機,我會切斷備用電力,大約半小時後,我們會撞上第一堵浪牆,但願那時動力系統還能重啟。”

魏智華毅然決然的離開,讓我們都覺得無比突然,但顯然魏智華以身犯險,想要換來的,只是讓科考船和補給船上的電磁發射裝置保持同步,但如果只是如此,在有備用電力,大部分設備可以重啟的情況下,還是有很多辦法可想,為什麼魏智華要執意選擇風險最大的方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