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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一直沉默不語,齊館長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老常,鄉間野話,你不必太在意,渡劫這種事,不還是信者有,不信則無嘛?不過,我這個匣子里的東西,也許和你查的事有點關係。”

老齊的話一下讓我振奮起來,從他手中接過那個一直令我好奇的木匣,緩緩的打開。

這木匣本身就是個老物件,雖不是什麼上好的木料所做,但雕工非常的精美。正面是個合和四仙的紋樣,人物生動,疏密得當,四周裝飾着纏枝蓮紋,繁而不俗,有一股子文人雅意。

打開盒蓋,裡面原本應該有錦緞的內襯,但估計是年頭久了,已不知所終。匣子中央是塊拳頭大小的黑色石塊。

猛一看這似乎就是個普通的煤塊,但在夕陽餘暉的照射下,石塊反射出淡淡的青紫色的光斑,表面也顯得非常密實,有一點墨玉般溫潤的質感,手感上也比煤塊重的多。

“是煤精石嗎?”我脫口問道。

老齊從木匣中拿起那石頭,緩緩抬過頭頂,迎着西邊柔和微紅的光線照了起來。

“老常,我們這兒有個千車煤一塊精的說法,說的就是這煤精石的稀有。古時候,人們認為煤精石是吸收了周圍煤的靈氣而形成的,所以一塊煤精石,周圍百米內都不會有第二塊。這當然是珠寶商編造的故事,按現在的說法,煤精石和一般煤的區別是形成煤的遠古樹種不同,煤精石是一種少有的富含樹脂的古樹沉積形成的。但成家嶺礦的確是很多年沒挖出過煤精石了。”

“齊館長,您手裡這塊煤精石是出自現在的礦井還是明清時的老物件?”旁邊的小段似乎也陶醉在煤精石飄忽不定的反光里,情不自禁的問了一句。

“段警官,您的話前半句錯了。這其實不是煤精石,而是煤精玉。所謂萬年煤精,萬萬年的煤玉。煤精玉比煤精石更是難得的多,硬度也大得多。你們順着陽光再仔細看,就會發現它的神奇之處。”老齊把那塊石頭向我和小段的方向移了移。

西下的陽光順着煤精玉的邊緣照射過來,此時我的雙眼與它的距離不到十厘米。那一刻,我似乎出現了某種奇怪的幻覺,陽光似乎不再是直射的,而是像流水一般,照到煤精玉的背光面後,沿着潤澤的邊緣緩緩的流淌過來,而這淡淡的光芒最終也把整塊石頭包裹起來。

這時,原本墨黑的石頭,似乎有光線在往裡滲着。沒錯,就如同墨汁陰到宣紙之上,緩緩的散開,慢慢的滲下去。區別只在於宣紙是越滲越黑,而煤精石則慢慢的變得透明起來。我似乎可以看到煤精石內里的紋路,斑點,也許是裡面有結晶體和礦物質雜質的原因,還會有一些如細沙般的顆粒反射着微弱的光線,忽隱忽現,光怪陸離。

以這種方式迎着太陽觀察煤精玉,雖然陽光並不晃眼,但短短的一分鐘,還是讓眼睛非常的疲勞,很快,眼前就出現了很多細小的斑點,焦距開始對不太准,眼底的肌肉也開始酸疼起來。我正要把視線挪開,準備休息一下,忽然發現,在煤精石內正前方的一個光點,似乎在緩緩的移動,從煤精石的正中,如墜入油脂中的石子般,慢慢的下沉。我以為是幻覺,揉了揉眼再看時,那光點已經消失不見了。

難道是傳說中玉包水?也就是玉石藏家夢寐以求的水膽?在我的印象里水晶、瑪瑙、和田玉里有水膽的出現,那都是百萬分之一的概率,如眼前這煤精玉大小的水膽,換做是前面幾種寶石,哪一件雕琢之後,都是國寶。但煤精玉里有水膽,真是聞所未聞。

關於水膽的形成,歷來有兩種說法,一種是礦石形成之初,裡面就包裹着液體,在巨大壓力下,一次成型。另一種說法是最初的礦石表面,有一些微小的孔洞,石頭又沉在地下河中,水沿着孔洞滲進了礦石內部,之後在高溫高壓下,礦石外面的孔洞被擠壓消失,水就留在了礦石內部。

但這兩種形成水膽的說法,對煤精玉來說,都不合理。水晶、玉石的形成和火山噴發,地殼擠壓有關,有它的突然性。但煤的形成,也包括煤精玉,那是沉積作用,非常緩慢的一層層疊加出來的,而且主要是腐爛的樹木,沒有形成水膽的地質條件。我很懷疑是我的眼睛欺騙了自己。

“老齊,這是塊兒帶水膽的煤精玉?”我邊問,邊拿過那石頭,放在耳邊晃了晃,但並沒有預期的水流聲音,難道真是我的錯覺?

“老常,你說的沒錯,是一塊玉包水,只是裡面不是水。”齊館長說著,從口袋裡掏出個手電筒遞給我。

“早年間,有礦工無意中鑿破了一塊玉包水,裡面是像石油一般粘稠的液體,但是腥臭難聞,也不知是什麼,但是一接觸空氣,表面就起了一層淡藍色的磷火一般的光,十幾秒鐘就蒸發掉了,只剩下一層黑色的硬殼。但煤精玉一旦被敲開,裡面的液體流出,玉石馬上就沒了光澤,和煤塊沒什麼分別,不知是什麼原因。”

齊館長說話的功夫,我擰亮了手電,從底部隔着煤精玉照了過來。老齊的手電是個聚光電筒,亮度比剛剛的陽光亮了不少。我左右晃動了一下石塊,這一次我終於確認,煤精石的中心部分,有個鵪鶉蛋大小的中空,裡面的液體非常粘稠,而且充滿了孔洞,不仔細看,很難發現它的存在。

“老齊,這水膽是老東西還是新挖出來的?”我把煤精玉重新放回進木匣里。

“一年前我從一個礦工手裡淘來的,而且就是十七號礦井裡挖的。”聽到老齊的回答,我猛然有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兩年前,廖煥生曾經給我講過,文玩行里對玉包水的形成還有一個說法,自古藏玉的人都認為玉是有靈的,而玉的靈力和生物沒有什麼分別,都是積年累月修鍊出來的。而玉得天地精華,修鍊的最高境界就是玉髓化水,玉石裡面的水越多,則代表玉石的道行越深,靈力就越大。

當然,是生靈就有惡念,也有一些靈玉在修鍊過程中走火入魔,遭了天譴的,這時玉裡面的水膽就開始變得渾濁不堪,當化為黑水時,玉髓就徹底死了。難道說煤精玉里的水膽是修鍊失敗的靈玉殘骸?

聊着聊着,陽光已經沒入西廂房的後面,入夜的涼風吹來,一個聲音忽然在外面的院子里響起,“老齊,老齊,中央來的同志在哪,我接他們來了,書記在招待所等着呢。”

齊館長向我淡淡地笑了笑,“走吧,應酬來了,我送你們出去。”

重新走入迷陣之中,齊館長把手裡的幾本古籍善本遞給了我,“老常,這是廣靈縣誌和一本廣靈西覺寺主持寫的勸善經,裡面都提到了成家嶺礦的一些情況,你拿去做些參考。如果是成家嶺礦發生了礦難,你們下來檢查,那一定要多留心,礦坑底下真正發生了什麼,恐怕沒人知道。”

我對齊館長的坦誠頗為感激,謝了兩聲就來到了前院。快出院門時,忽然發現老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正要開口問,老齊嘆了口氣,沒頭沒腦的說了句,“老常,成家嶺礦的怪事有幾百年了,無論怎麼弄最後還是封礦了事,也有人下了大氣力去查,但都沒什麼結果。您們要查,如果不添麻煩的話,我倒是想跟你們一起下井看看。”

齊館長的毛遂自薦倒是出乎我的意料,雖然他對於成家嶺礦的歷史很有研究,但考慮他的身體和井下可能出現的意外,還是婉言謝絕了他。但心裡依舊很疑惑,從之前的交談上看,齊館長似乎是知道礦上發生的事情,而他今天給我們看的資料,好像也是早有準備,而他剛剛所講的,我隱約覺得好像刻意隱瞞了些什麼,他想下井難道真的只是好奇心嗎?但我來不及多想,已經被薛主任拽上了車,一路去了縣委招待所。

廣靈縣委書記帶隊,縣裡一班職能部門領導作陪,這種酒席實在提不起我的興趣,但又必須耐下性子把酒言歡。小段了解我不喜這種應酬,一邊幫我擋酒,一邊聊着特別調查處碰到的一些稀奇古怪的案子,成功的帶走了飯桌主人的注意力。

利用這難得的清閑,我在大腦中又飛快地過了一遍下午在老齊那了解的情況。老齊那裡的信息量太大,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期,但大腦中重新梳理一遍之後,一些隱藏的線索慢慢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