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君沉吟，好像很不情願。

但，最終還是說，“基本上……可以答應你的請求。不過堂下凡女，你真想好了嗎？這麼暴殄天物，用兩個千年難得的神願，換取兩個罪責的減等，你確定？本君提醒你，這世上可沒有賣後悔葯的，你只要點了頭，神願就徹底沒有了。倘若你有什麼想要、人力卻不可達的願望，比如健康美麗、長生不老、找月老牽線有緣人、發大財、尋找重要的人與物之類之類的，就不會再有神力幫你，實現不了的就是實現不了。現實，就是這麼殘酷。”

“您說的那些願望我都想要實現。”辛火火老實的承認，但下面的話卻說得更堅定，“但生而為人，必須有取捨，不能貪婪對不對？”

“你選了救他們兩個嗎？”閻君問。

“我沒得選呀。”辛火火攤開手，“和家人比起來，什麼都不在可以妥協的範圍內！”

閻君沉默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小七小八想阻止，但這個時候卻只剩下了感動，若多言多語豈不是太矯情了嗎？乾脆什麼也不說，凡事在心裡。

而明面兒上的話說到了這個地步，地府若再不給出審判結果就說不過去了。且結果已經明確，沒有什麼爭議性。甚至，相關人等都暗中鬆了一口氣。

他們本來就分為兩派，分歧嚴重，無論做什麼樣的決定都很糾結。現在出現了一個攪局的，相當於大家各退一步。難得的是，她的請求既合理又合法，最終是皆大歡喜的了局。

但是，閻君沉思片刻，卻站了起來，揮了揮衣袖道，“今天都先散了吧，明天再定他們的罪，並給出刑罰措施。”

眾人愕然，因為閻君平時是個雷厲風行的果斷人，絕不拖泥帶水，今天是為什麼呢？

卻見閻君不再多言，基金走下公座，對黑白無常和辛火火招了招手，“你們三個，跟我來。”說完，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黑白無常對視一眼，立即跟上去。

辛火火這才發現，那條用白線圍圈而成的被告席，實際上並沒有任何法術禁製作用，就是隨便畫出的位置而已，被圈禁的人全憑自覺，不踏出圈子半步。

“愣着幹什麼？傻了嗎？快點來呀。”白小七走出幾步，才回頭招呼辛火火。

“你去找林培，等我一會兒。”辛火火轉身對向小雪說，隨後也跟了上去。

明明不是來時的路，但七拐八拐的，最後居然還是回到了閻君的書房。

這個時候是地府的白天，房間內並不用點燃蠟燭，但是也不見天空中有太陽，整個光線就是灰中發亮，好像人界薄雲遮天的時候。

“都坐吧。”閻君繞到書桌後面，頭也不抬的道。

可這間書房的裝修風格，奉行極簡主義，除了一桌一椅，就是書架和公文櫃之類的，哪裡有客座啊？

不過見到黑白無常很自然地席地而坐，顯見平常就是如此，於是辛火火也只好這樣。

再抬頭，就見閻君已經居高臨下的望着他們了，臉上掛着天機不可泄露的神秘表情。

“知道為什麼叫你們來嗎？”他老人家問。

三人很老實的齊齊搖頭。

“對你們兩個的判罰結果是什麼，大家心知肚明。本來最重之責，也就是流放去無涯鬼域。以你們兩個現在的法力情況和身體狀態來說，其實和判處死刑差不多。”

“還死得很零碎。”辛火火不滿道。

“不，這是戰士的死法。”白小七梗了梗脖子，“我寧願在戰鬥中死去，尤其還是和那些禍害人間的厲鬼凶魂廝殺。”

自己現在弱成這個樣子，是讓人家殺你吧？辛火火險的衝口而出，幸好忍住了。

“閻君說話時，你們不要插嘴！”黑小八喝止兩個不守規矩的。

閻君就繼續道，“在原來可能判處的刑罰之上，這個丫頭用兩個千年難得的神願，換取為你們各減一等。可是這樣一來，本君又覺得不划算了。不划算，不划算……”一邊說，一邊連連搖頭。

辛火火瞠目結舌。

什麼情況？聽小七小八之前所說的話，閻君貌似對他們兩個不錯的樣子。現在給人的感覺為什麼卻是：就算判了他們極刑，閻君大人也要從中撈取點好處呢？

“我知道你這丫頭心裡想的是什麼？”閻君指了指辛火火，“小姑娘家，不要總是以惡意揣測別人，我這是一舉兩得。我們地府人少，工作又多，不得不提高效率。就算把他們兩個流放，至少讓他們有機會殺幾個惡鬼，減少鬼怪們為惡的機會。這樣，如果這兩個小子有幸活下來，功德就比較大，也能很快減刑啊。”

“我比較想知道，您所說的不划算，具體是個什麼意思呢？”辛火火再一次忍不住開口道，“我卻在想，如果他們兩個活下來，把身體養好了，將來能殺更多的惡鬼，追繳更多的壞人！您也說地府人少了，那麼培養一個像他們這種正式封過神的高級別的鬼差多不容易啊，怎麼能輕易毀掉？這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嗎？實話說，我真的不太理解。”

“實話說，其實我也不理解。”沒想到，閻君也點頭同意，正色道，“但是，地府的律法規則在此，天條在此，我的個人意願並不作數。這就是為什麼就算天翻地覆，人間變幻，連三十三天都能遠去，可是只要世界不滅，地府冥界就永遠存在，且不會混亂的原因。因為它有鐵律，有鐵條，不計人情，不講後果，甚至不管是不是合情合理，全部依律而為。明白了嗎？這是地府冥界存在的基礎，誰該受罰，以及受什麼刑罰，我說了不算！別人說了也不算，一切有律法做主。若無此基礎，整個地府冥界都會崩潰。在地府里為官為差的所有人，都只是地府律條和天條的維護者。我再心疼他們兩個，他們該受千日懲罰，就不能只罰九百九十九天！”

“好吧，我懂了。”辛火火愣怔片刻，就由衷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