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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有一條船正在迅速的下沉。即使不用望遠鏡仔細看,張好古都敢肯定,這條船並不是被擊沉的。在這個還沒有廣泛使用爆破彈的時代,火炮發射的實心炮彈往往能把敵人的軍艦打得到處是洞,給敵人造成巨大的傷亡,但是想要擊沉船隻,卻是非常艱難,甚至是近乎妄想。因為入射角的緣故,一般的炮彈很難擊中船隻的水下部分,因為炮彈會在海面上彈跳,就像是打水漂一樣而偶爾沒有發生彈跳的炮彈,也會在水中急劇減速。等到它們擊中船隻的水下部分的時候,它們的動能多半已經不足以擊穿船板了。即使開炮的一方運氣很好,炮彈擊穿了敵船水下部分的船板,也只能打出一個相當小的洞,要堵住它一般也不難。所以,在這個時代,想要依靠炮彈來擊沉敵人的船隻幾乎是不可能的。

而這條船剛才其實並沒有被炮彈擊中,而且從它下沉的速度就可以看出,那可不是炮彈打出的一點點小口子能造成的效果。從望遠鏡中張好古可以看到,船上的西班牙水手也沒有做任何的挽救船隻的努力,他們倒是好整以暇的拋了錨,放下了舢板,然後都上了舢板,向著外海划去。除了他們,船上並沒有其它的人,或者說得更明確一些,並沒有想象中的西班牙陸軍的人從船艙里跑出來,然後跳進海里。

“這不對勁!”張好古對自己說。

緊接着,第二條船在越過了那條正在緩緩下沉的船隻之後,也落了帆,拋了錨,然後放下了舢板,接着,張好古看到那條船也抖動了一下,然後開始下沉。顯然,這些船是有意要沉在這裡的。

“他們都特意裝上了那麼長的桅杆,這一定是……”張好古一下子明白了西班牙人的想法。那些西班牙人想要將這些船沉在這裡,用來堵塞航道。他猛地想起了幾個月前的一件事情。

那天一條西班牙商船滿載着鳥糞石駛入了港口,在船隻在碼頭上靠好了之後,幾個西班牙水手以出去釣魚為借口划著船在航道附近活動,偷偷地測量航道的水深。結果被警覺的模範軍戰士發現並逮捕。當時被捕的西班牙人只承認這是出於商業原因的刺探行為,如今看來,至少從那個時候起,西班牙人就在打着用沉船來堵塞港口航道的主意。

那幾個被捕的西班牙水手後來被用於交換一些因為太過接近馬尼拉要塞而被捕的華人。如今看來,這個交換未必划算,雖然那幾個西班牙人在被捕前探測的位置很有限。

“那些船之所以會有那麼多的桅杆,多半就是為了便於製造障礙!”張好古想道。他知道鎮遠港是一個深水港,中央炮台兩側的航道的水深都很深。單純的將船隻沉下去,未必就能封鎖住航道,甚至於,如果是那些福船,因為桅杆比較矮,即使沉下去,一般的船隻也還是可以從它上面行駛出去。所以這些西班牙人還特意給這些船裝上了根本就沒有掛帆的高桅杆,以確保能夠有效地阻斷航道。

“所有火炮,立刻換鏈彈,打擊敵人的商船隊!打斷他們的桅杆!”張好古立刻下達了命令。如果能夠在敵人的船隻到達合適的位置之前,就打斷他們的桅杆,讓他們失去航行的能力,他們就難以準確的將船沉沒到合適的位置,這樣一來,他們對於港口的封鎖也就更容易被破解。

不過炮台上的鏈彈其實很少。這一來是因為鏈彈的成本更高,產量有限。而這些炮彈總是優先的提供給艦隊而不是炮台。二來也是因為一般來說,炮台也不太需要鏈彈,鏈彈的射程較近,而且飛行軌跡不太穩定,或者說遠距離射擊精度不好,稍微遠一點,命中就只能靠信仰了。航道的中線距離炮台也不算太近,用實心炮彈倒是足以保證射擊的命中率,但要是用鏈彈,雖然不是打不過去,但要打中,實在是太考驗人品。

結果,炮台上僅僅只打了三輪齊射,就消耗光了幾乎所有的鏈彈。而射擊的結果呢,就像預料的那樣,僅僅命中了一發。而這僥倖命中的一發也未能打斷任何一根桅杆。張好古沮喪的認識到,自己事實上並沒有阻止西班牙人用沉船封鎖航道的有效手段。

在炮台絕望的射擊中,一艘又一艘商船行駛到了合適的位置,然後拋錨,放下舢板,然後將船沉下去,然後水手們划著舢板離開。

“為什麼我們就沒有裝備榴霰彈!”張好古忍不住在心裡抱怨道,“如果我們有榴霰彈,那至少可以打死不少的西班牙水手。而在東方,西班牙的人力資源是相當有限的,每一個西班牙人都是寶貴的,那些有專業技能的水手則更是如此。”

西班牙人將所有的船隻都依照計劃沉好了。他們的那四條巡防艦依舊在向著炮台開火以掩護那些乘着舢板的水手們撤退。當然,因為任務的性質,所以這些西班牙人也完全不在乎他們的炮擊是不是真的給炮台帶來了什麼損失。如今該沉的船也沉了,炮台上的火力重新集中到了他們這裡,他們自然也就越發的不在乎自己的炮打得怎樣,而只在意於如何躲避炮台上的炮擊了。

那些西班牙人的舢板如今是頂着風往回劃。他們要划出火炮的殺傷範圍還需要相當的時間。舢板這樣的目標很小,炮擊這樣的目標,即使對於炮台來說,命中率也不見得很高。但是只要命中,甚至只要近失,都能讓這些小舢板傾覆。不過這時候,張好古卻多多少少有了些另外的想法。在他看來,這一仗他的失敗已經是不可逆轉了。就算多打死幾個西班牙水手,也是於事無補。但是,如果他能摧毀或者重創一條西班牙軍艦,那多少還能挽回一些面子。

“團長,我覺得我們應該先炮擊那些舢板。”莫懷遠說道,他的18磅炮被安置在島嶼的最高處,所以他就在張好古的旁邊。

張好古沒有說話。

“團長,我們先不管那些軍艦,集中火力打那些舢板。敵人的軍艦現在還不後退,一定是想要吸引我們的火力,來掩護那些舢板。他們如今在遠處高速游弋,我們要打中他們不容易,而且距離這樣遠,就算打中了,也未必能重創他們。我覺得要重創他們,我們就先要把他們勾引近一點,讓他們的速度放慢一點。我們先集中火力打那些舢板,他們要掩護的話,就一定要靠近一些真的把炮彈打到炮台上才能有一點用。到那時候,我們就猛然的調轉炮口,向著他們猛擊,倒是更有重創他們的機會。”莫懷遠繼續說道。

“嗯,說的不錯!”張好古道,“就這麼辦!懷遠兄弟,你還有什麼招數沒有?”

“最好,最好還是能讓楊督港的那兩條船開出來。他的那兩條船都小,吃水淺,應該能開出來。那船雖然對上西班牙人的巡防艦萬萬不是對手,但是用來欺負這些舢板還是足夠的。如果他們把那兩條船開出來,西班牙人如果不想讓他們的水手都變成俘虜,就必須靠近過來,放慢速度,用炮火驅趕我們的小船,而這時候,他們就變成了我們的靶子了。”

……

“胡蜂號”和“蠅虎就是蜻蜓號”巡邏艇本來就已經離開了碼頭,在炮台後面的港區里待命,準備在敵人的船隊突入港區後配合火船作戰。如今接到了旗語的指令,立刻就向著前方駛來。這時候航道的中間已經沉了不少的船隻,有些船隻的桅杆還有半截露在水面上。若是一般的船隻,此時已經很難進出了。不過“胡蜂號”和“蠅虎號”都是小船,吃水也淺,航道邊緣的那些稍微淺一點的地方,那些用來堵塞航道的船走了不了,自然也不可能將這裡也堵住,兩條船兵分兩路,就分別從左右兩條航道的邊緣輕鬆地行駛了出去。

這兩條船的出現對是讓那些還在舢板上拚命揮動着船槳的西班牙水手們亂成一團,他們的軍艦還在遠處,而敵人的巡邏艇卻是飛快的就追了上來。

“胡蜂號”首先追上了一條舢板,這條舢板上面有十多個水手,雖然他們都拚命的划著船,但是在逆風的狀態下,舢板的速度相當慢。而“胡蜂號”巡邏艇卻是一條縱帆船,最適合迎風行駛了。所以幾乎只是一眨眼功夫,“胡蜂號”就追上那條舢板。“胡蜂號”並沒有朝着舢板開炮,她只是從側後方直接的撞了過去,輕輕地一碰,舢板就倒扣了過來,那些西班牙水手們就和下餃子一樣落到了海里。

不過這時候“胡蜂號”也顧不得理會他們,而是繼續向著前面的其它的幾條舢板追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