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黑人

劉福通醉醺醺地蹩進房，摸索着點亮了燭火，踉蹌着來到床邊，正欲寬衣解帶，突聽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他不耐煩地喝道：“什麼人？”話音甫落，“吱呀”一聲，門推開，一道勁風過處，劉福通還未及抬起眼來，一柄雪亮耀眼的長劍便已指在了咽喉。

劉福通抬起頭來，只見面前立着一個黑人，黑色的人——一襲夜行衣、頭戴蒙巾的人。

劉福通一見之下，登時酒醒了一半，額上冷汗直冒，一個踉蹌坐在了床上，他定了定神，說道：“閣下是什麼人？”

蒙面人微微一笑，道：“你猜？”

在這種境地，蒙面人的笑聲聽來直令人不寒而慄，但劉福通卻是面不改色，他道：“閣下是紀……紀副統領？”聲音卻禁不住微微發顫。

然，蒙面人卻呵呵一笑，道：“何以見得？”

劉福通道：“聽聲音。”

蒙面人道：“不錯。”話落，他抬手在臉上一抹，蒙面巾落下，露出了一張頜下微須但清秀俊朗的臉，燭光下看得明白，卻不是紀耳是誰？

劉福通不禁一怔，道：“紀統領這是為何？”紀耳回答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他道：“我不姓紀。”

劉福通愕然道：“哦？”

紀耳道：“劉統領，我姓陸，名華羽，‘紀耳’的諧音豈非便是‘陸’？”

這“紀耳”正是陸華羽。

劉福通道：“我明白了！”陸華羽皺眉道：“你明白了什麼？”劉福通道：“你可是丐幫的傳功長老陸華羽？”

陸華羽呵呵一笑，道：“劉統領倒也見聞識廣，不錯，區區便是丐幫的陸華羽。”說罷，他便將掌中的長劍從劉福通的咽喉挪到了他的心口。

劉福通道：“陸長老，咱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您這是為何？”陸華羽微笑道：“劉統領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只是想跟你打聽一件事。”

劉福通微一沉吟，道：“我知道了！”陸華羽道：“你又知道了什麼？”

劉福通道：“你可是想問我關於貴幫幫主凌竹青的事？”

“正是。”陸華羽道，“我適才聽你言道，投到你軍中的我丐幫嘉興分舵的千餘名弟子要見我們凌幫主，你還說我們凌幫主的事走漏了風聲，我們凌幫主到底出了何事？！”

劉福通嘆了口氣，道：“此事請恕在下無可奉告！”陸華羽眉峰一蹙，道：“為何？”

劉福通黯然道：“我若將此事告訴了你，李還山定然不會放過我！”

陸華羽道：“難道李還山會因為此事而殺了你？”

劉福通點了點頭，道：“他絕對能做得出！”陸華羽微微一笑，道：“那你怎知我便做不出？”

“怎麼？”劉福通一愕，道，“難道你也要殺我？”

陸華羽道：“那就要看你的表現啦！”

沉吟半晌，劉福通嘆道：“好，我說！”陸華羽笑了笑，“錚”地一聲，已然回劍入鞘。

劉福通一聲長嘆，道：“貴幫的凌竹青幫主已然不在人世啦！”陸華羽不禁心頭劇震，厲聲道：“發生了何事？！”

劉福通道：“幾日前，凌幫主應邀前來，卻中了李還山的暗算，已然……已然西去了！”

陸華羽冷冷地道：“我幫凌幫主跟李還山這廝無怨無仇，而且兩人還成了朋友，李還山為何要如此？！”

劉福通苦苦一笑，道：“李還山邀凌幫主前來是為了說服凌幫主讓他將貴幫的全部弟子加入到他這支義軍中，可凌幫主不同意，於是……於是李還山便在酒中下了毒……”

“這廝真是卑鄙！”陸華羽咬牙道，“想必我幫嘉興分舵的兄弟便是聽到了這個‘風聲’才嘩變的？”

“正是。”劉福通又道，“在下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陸華羽沉聲道：“講！”劉福通道：“你可知李還山為何要邀請‘變臉狼’前來？”

陸華羽道：“願聽詳聞！”

劉福通道：“李還山是想請‘變臉狼’易容冒充凌幫主，以此號令貴幫的所有弟子都加入到他的軍隊中為他所用！”

“原來如此！”陸華羽微一思索，忽道，“不知劉統領今後有何打算？”

劉福通苦笑道：“今後在下不是被閣下所殺就是被李還山所害，還能有何打算？”

陸華羽道：“你錯了！”劉福通道：“哦？”

陸華羽淡淡地道：“我是不會殺你的，而李還山想殺也殺不了你。”

劉福通心頭一跳，道：“此……此話怎講？”想是他心下甚是激動，聲音不覺已在微微顫抖。

陸華羽道：“我也有件事要告訴你。”劉福通道：“在下洗耳恭聽！”

陸華羽道：“你可知我除了丐幫傳功長老這個身份外，還有什麼身份么？”

劉福通搖了搖頭，道：“願聽詳聞！”陸華羽道：“我還是神刀閣主陸金臣的遺孤！”

劉福通不禁“哦”了一聲。陸華羽掃了他一眼，道：“想必劉統領也知道此事吧！”

劉福通道：“這個……在下並未親眼所見，只是聽說過，不過，此事確是李還山所為！”

陸華羽“嗯”了一聲，恨恨地道：“你可知李還山這畜牲為何要血洗我神刀閣么？”

劉福通沉吟道：“常言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想來定是陸……陸閣主的財富和他的‘雷霆刀’惹的禍吧！”

陸華羽哼了一聲，又道：“這‘雷霆刀’對於劉統領來說並無多大用處，但是我若將先父積攢下的財富給了你，不知你會有何打算呢？”

劉福通聞言不覺張大了嘴，道：“我……”，顯是他內心驚愕莫名，一時之間卻不知該要說些什麼。

陸華羽道：“難道劉統領就真的願意永遠屈居人下供人驅使么？”

劉福通回過神來，道：“當然不願意，大丈夫豈能永遠屈居人下？只是……只是在下無德無能，又能如何呢！”

陸華羽微微一笑，道：“我將先父的財寶交給你，你有了這些財寶，難道就不能自己統領和壯大這支義軍么？”

劉福通怔了一怔，道：“我當然願意，只是……”，陸華羽接口道：“只是我希望從此以後這是一支真正來反抗暴元的義軍！否則……”

劉福通忙道：“陸大俠請放心，從今以後，我劉福通願為閣下效犬馬之勞，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

陸華羽笑了笑，道：“你又錯了！”劉福通道：“哦？”陸華羽道：“我早已厭倦了江湖，今晚過後，我將退出江湖，從此不再過問世間之事啦！”

劉福通聞言又“哦”了一聲，過了片刻，說道：“只是李還山這廝武功高強，怕是……”

陸華羽截口道：“我既然是陸閣主的遺孤，今日就定然是為復仇而來的；我既然是來複仇的，李還山就必死無疑！”

劉福通道：“可是……”，陸華羽又接口道：“可是你若不答應，即便我今日不殺你，你也遲早會死無葬身之地！”

劉福通雙目一緊，道：“怎麼？”

陸華羽不經風塵地道：“你剛才也見識過李還山的手段了。你不會武功，領兵打仗亦未必便很高明，待他這支軍隊壯大了，以他的為人，難免不會不將你也一刀劈作兩半，你已別無選擇。”

劉福通聽罷怔在當地。

陸華羽又道：“我適才見你看到李還山這畜牲刀劈那名侍女時臉上有不忍之色，才會有如此打算的。”

劉福通眼珠一轉，道：“在下……”，未待他說完，陸華羽又道：“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你知道是什麼嗎？”

劉福通機械地道：“什麼？”

陸華羽並未回答，而是一抬手，但聞“嗤”地一聲銳響，窗外立即便響起了一聲慘號。

劉福通還未回過神來，陸華羽已竄到了房外。劉福通緩過神來，忙也跟着出了房，到門外護欄邊向下一望，但見一名庄中弟子面門中鏢，已然斃命當場。他定了定神，抱拳道：“如今在下真的已別無選擇了，在下定當盡最大的力量相助於你！”

陸華羽微笑道：“你只要不揭穿我就是相助於我了。”說罷，腳下一點地，飛身便上了房頂，緊接着宛似一溜兒輕煙般向著對面的樓上奔去。

眼見陸華羽到了對面的樓上，劉福通突然高聲叫道：“來人哪，有刺客，抓刺客！”他如此叫喊，決計對陸華羽不利。然，陸華羽聽罷心中卻道：“這小子還不算太笨！”繼而推門進了房間，緊接着吹滅了燭火。

須臾，院中已亂成了一團。然，僅過了片刻，四下里便靜了下來。四下里一靜，陸華羽便不覺眉峰一蹙。就在這時，突聽門上“剝啄”一聲。

陸華羽道：“誰啊？”

門外一人答道：“是我，紀統領睡下了么？”聽聲音正是此間的主人李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