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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月暮春月色涼

“吟娘,你終於是我的了!”令天行話音未畢,驀見眼前白光一閃,不禁心頭一凜,未及閃避,一柄冰涼的大刀已架在了頸間。

來人一襲藍袍,雙目炯炯,身軀挺拔,滿臉絡腮鬍子,赫然是“神刀”風天涯。

“是你?”令天行眼中寫滿了驚駭與困惑。

“是我。”風天涯冷冷地道,“令堡主,即便這裡有再多的高手,風某也是一樣來去自如!”

令天行臉色慘然,閉口不言。

“嗆”地一聲,風天涯回刀入鞘。緊接着,他走過去攬起林吟娘的纖腰轉身便走,再沒向令天行瞧上一眼。

走到門口時,他頭也不回地說了幾句話——“令天行,一個女人若是真的不愛你,縱然你得到她的人又有何意?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你膽敢再糾纏吟娘,我必殺你!”話落,二人便到了門外。

門外屍橫遍地,遍地鮮血,兵刃散於四周。

院中顯然經歷過一場廝殺。然,自始至終,令天行都未聽到半點兒兵刃撞擊之聲。

風、林二人已然離開了許久,令天行卻還怔怔地立在那裡,宛似石雕木塑。

暮春三月,江南。

草長鶯飛,百花爭艷,天地間瀰漫著濃濃的春意,而杭州的神劍樓中更是瀰漫著濃濃的喜氣——這一天,“神刀”風天涯的兒子過“百歲”。

今日,神劍樓中自然來了不少江湖人,筵席上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積香廳中,神劍樓主雷千鈞望着滿面喜氣、意氣風發的風天涯,笑道:“解二弟飛鴿傳書,言道今晚必會趕來。”

風天涯“哦”了一聲,喜道:“這樣甚好,算來我與解二哥已有將近一年未曾謀面了,這次得好好聚聚啦!”

“聚一聚便要喝酒,還吃肉,唉,我又要破費了!”雷千鈞小聲嘀咕,嘆息着搖了搖頭。

風天涯所說的“解二哥”便是他與雷千鈞的結拜兄弟。數年前,風天涯與雷千鈞結拜時,算上了他,因為他與雷千鈞結拜在前,也算是三人義結金蘭。風天涯年紀最小,是為三弟。

這“解二哥”名叫解翔,亦是一位武林異人。此人早在數載前便憑着一柄軟劍、一具鐵箏威震大江南北,闖下了“魔箏居士”的名頭。

雷千鈞忽然嘆了口氣:“解二弟剛過而立之年,便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真不知他闖下偌大的名頭所為何來!”

風天涯懶散地一笑:“其實這也不失為明智之舉啊!”雷千鈞眉峰微蹙:“哦?”

風天涯一聲輕嘆:“獨上青峰攬皓月,高處不勝寒啊!”雷千鈞臉上有了慍色,話語中也有了酸溜溜的味道:“老弟打遍天下無敵手,自是有些落寞,又何必說這種風涼話呢!”

“大哥何出此言?”風天涯道,“大哥武功蓋世,世所罕有,實是一株武林奇葩!難道大哥在道上混了這許久,還堪不破名利二字嗎?”

“我早就看破紅塵了,所以至今我還是單身貴族,呵呵。咦,莫非三弟也有這種念頭?”

“什麼念頭?我都有孩子了,我可不想離婚!”

“你誤會了。”雷千鈞笑道,“哥是說,你也想退隱江湖?”

風天涯正欲開口,突聽廳外鑼鼓聲響,腳步嘈雜,顯是又有貴客來了。

風、雷二人趕忙起身相迎,步出廳來,卻俱是一怔。

來人居然是望天堡主令天行。然,他並不是一個人來的,在他身旁立着一個面容姣好的妙齡少女。這少女長得雖也甚是秀美,但比之風天涯身旁的林吟娘,卻顯是遜色不少。

這時,令天行一抱拳:“風兄、雷兄,老朋友今日特來叨擾一杯酒吃,你們怎麼好似不太歡迎啊!”

風天涯未及開口,雷千鈞搶先開了口:“你不是我們的朋友,這裡不歡迎你。”

令天行並不着惱,回身一招手,道:“快把那十箱‘人頭馬’抬上來!”話落,便有七、八個壯年漢子抬着一口綠色鐵皮大箱子走上前來。

“又是酒!”林吟娘哼了一聲,“令堡主,你少來這一套!今年過節不收禮,你走吧!”

“是呀。”雷千鈞喝道,“把酒放下,你們快滾!”

令天行微微一笑:“風大俠,你的態度呢?”風天涯亦是微笑,但看得出有些許苦澀的味道:“今日不管是朋友還是仇人,風某都歡迎。”

“不錯。”雷千鈞接口道,“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老雷!”林吟娘小嘴一撅,低聲嗔道,“你怎能這樣呢,你沒見過錢嗎?你沒見過銀子嗎?”

雷千鈞乾咳一聲,渾不理會林吟娘的話,而是目光轉向令天行,道:“姓令的,你是朋友還是仇人?”

“難道你看不出我們已經不再是仇人了嗎?”令天行笑了笑,“其實我們本就不是仇人,不是嗎?”

“是啊,今天你是客人。”雷千鈞望着那一大箱洋酒,嘀咕了一句,呵呵笑着。

令天行一指身旁的那位妙齡少女,又道:“這位便是小弟的未婚妻秋月。再過月余,我倆便要成親,屆時還煩請風兄賞臉大駕光臨啊!”

風天涯微一沉吟,笑道:“在這江湖中,多個朋友總比多個仇人要好得多。”

“是呀。”雷千鈞道,“多個朋友多條路,你……”

“你閉嘴!”林吟娘沉下了臉,“老雷,你今天怎麼了,是不是吃錯藥了?”

雷千鈞臉色一紅,搓着手,一副窘態。

“風大俠,你……你答應了?”令天行顯是心下甚是激動,連聲音都已顫抖。

“不就是喝酒么,我一定前去祝賀!”風天涯爽朗地道,“令老弟,你看,酒菜都上桌了,進來喝一杯吧!”

“不了,我……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那好吧,我不勉強。”風天涯笑道,“走你!”

令天行臨行時,他的未婚妻秋月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林吟娘,眸中神色複雜。

明月高懸,和風吹送,鮮花在溫柔的夜風中似已醇醇欲醉,而神劍樓的積香廳中正瀰漫著一股令人醇醇欲醉的酒香。

有酒香當然有酒,酒就在桌上的酒杯里。

此刻,雷千鈞正望着酒杯里的酒發獃,過了半晌,說道:“三弟,我總覺得你們絕不能去望天堡,說不得令天行安排下了毒計陷阱正等着你們呢!”

風天涯還是那麼懶散地一笑,道:“五日後既是他大婚的日子,看來他對吟娘的感情已然釋懷,若非如此,他又怎會跟別人成親?而且,他既然成了我的朋友,朋友的喜酒我又怎好不喝?”

“我猜他這次邀你們前去定是心懷鬼胎,他未必放棄了對弟妹的感情,他或許……”

“大哥不必為我倆擔憂。”風天涯截口道,“就算令天行心存不軌,又能奈我何來!縱然望天堡是龍潭虎穴,我也要去會他一會!”

雷千鈞砸着嘴,道:“強龍難壓地頭蛇,在人家的地盤你就得聽人家的,我覺得很危險!”

“我已經去過一次,沒事。”

雷千鈞口唇微動,似是還欲說些什麼,卻一聲長嘆,終未再開口。

林吟娘忽道:“天涯哥哥,要不咱們不去了吧!”

“吟娘,我既已接了他的請柬,若是不去,豈非讓他小覷於我?”風天涯說到這裡苦苦一笑,“其實,他告別光棍,對你我來說也是件好事呀。”

雷千鈞忽然舉杯一飲而盡,面色沉鬱。

過得片刻,風天涯忽然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摸出了一本薄薄的黃絹小冊,放在桌上,說道:“大哥,這是《旋龍刀譜》,請你收下!”

雷千鈞不禁一怔,道:“三弟,你這是何意?”

風天涯道:“等我跟吟娘喝了令天行的喜酒後,我便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雷千鈞道:“即便如此,三弟也無需將《旋龍刀譜》送於我呀,這不合邏輯呀!”

風天涯嘆道:“我既要退出江湖,就不會再理會江湖中的事了,而我苦心創出的‘旋龍刀法’,絕不能因我而絕,而且睿兒……或許要麻煩大哥啦!”

雷千鈞怔了怔,道:“三弟既然有所擔憂,何不別去望天堡?”

“我只是隨口這麼一說。”風天涯抬眼望了望天上的明月,呼出一口氣,忽然說了一句看似沒來由的話。他道,“走這一遭,我希望令天行真的能將吟娘忘卻。呵呵,我相信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夜空灰撲撲的,明天好像有雨,我心裡怎麼會有種不祥感呢。”林吟娘低聲道。

風天涯雖在飲酒,還是聽到了。他咧嘴笑道:“吟娘,別胡思亂想,下雨是件好事,莊稼得到雨水的灌溉,肯定會大豐收,農民伯伯正偷着樂呢!”

“是呀。”雷千鈞插口道,“後院的那一畝三分地的老黃瓜和西紅柿旱了好幾天了。老天爺呀,你快下雨吧!

“你們……我回去睡了。”林吟娘說完,起身出去了。

“噯,三弟,天色尚早,再喝幾杯呀!”

“不了,”風天涯苦澀的一笑,“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睡了。”

“也行,有花堪折直須折,莫讓紅顏守空枕,你去吧!”

“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突然感到犯困。再說,睿兒睡在我倆中間呢,不方便!”

“說的也是。”雷千鈞沉吟道,“弟妹產後還不到四個月,身體很虛弱,還要餵奶,你就再忍忍吧!我已經忍了三十多年了,也沒事呀,你說對吧?”

“對,對極了!”風天涯再不耽擱,大踏步走了出去。

雷千鈞抬眼望向明月,明月卻躲在了深深的雲層里,夜幕一派昏黑!在這三月暮春時節,他望着夜空中那已看不見的明月,突覺有些涼意。

驀地,門外響起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