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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銀秋穿着桃米分色的開衫裙垂坐在床沿上,裙擺和衣領用茶綠針線綉着幾片竹葉當點綴,三千青絲未梳髻,柔順的披在背後,幾縷調皮的髮絲托在她肩膀上,最後垂在胸前。

屋子靜悄悄的,沈銀秋雙眼矇著白紗布,白皙精緻的小臉不苟言笑,在暖陽光線中,一副歲月靜好的畫面。

片刻門口傳來動靜,沈銀秋側耳詢問:“是小黑嗎?”

身穿鵝黃秋裳的丫鬟抱着名副其實的黑狗從門口進來,人還未到就趕緊應道:“小姐久等啦,小黑身上還有傷,剛才抱去給獸醫複查說沒有大礙,奴婢見它身上有些臟污就抱去清洗了一遍。”

沈銀秋聞言露出一個微笑,聽着逐漸接近的腳步聲,道了聲謝謝。

不多時,手背就傳來溫熱的觸感。小黑現在還沒有精力折騰,被丫鬟小心的放在沈銀秋身邊,瞧見主人還是興奮的,爪子扒拉着沈銀秋的衣袖,伸出舌頭努力的舔着,時不時的嗚咽一聲,似在撒嬌。

沈銀秋抬手輕輕的撫摸着小黑的腦袋,卻不敢有大動作。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小黑。”沈銀秋嘴角噙着一抹笑,蔥白纖細的手指從褶皺袖中露出來,在一身黑到不伸出舌頭就看不清五官的小黑身上,很是惹眼。

一旁的丫鬟瞧見快蜷縮成糰子的小黑輕笑着忍不住問:“小姐,您在哪遇見的小黑,實在太純色了,不仔細看都瞧不見那雙黑溜溜的眼睛。”

沈銀秋歪頭,回想起劉大帶回小黑的時候,她只覺得新奇,細節就記不得了。現在想想有些遺憾的感覺。

丫鬟見她不說話,怕失了規矩便不再多言。

相處大半個月,丫鬟們也摸清了沈銀秋的脾性,是個教養很好的千金小姐,很親切,所以沒有其他主子在的時候,她們就會放鬆些和沈銀秋搭搭話。

小黑舔了一會就沒有再舔了,費勁爬進來竟是要鑽進沈銀秋的懷抱中,丫鬟趕緊把它抱住,不知是安撫沈銀秋還是安撫小黑道:“小姐的左手還有傷沒好呢,狗狗乖,等主人傷好了再抱抱。”

沈銀秋微微一動,發現自己的左手確實還使不上勁,這個傷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完全痊癒。

她在這裡已經住了不少日子,以往每天都來的晏公子,這兩天沒有來過了。其實他來的時候也沒有做什麼,就是坐在一邊,偶爾說說書上的故事偶爾自顧自的自己看書,給她留下紙張翻閱的悉索聲。

雖然不怎麼說話,卻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

沈銀秋想着,又不好意思問身邊的丫鬟,抿了抿嘴轉而問道:“請問我婢女她們的傷勢好些了嗎?”

“小姐放心,除了有一個傷到腿還不好下床,其餘兩個都已經可以下地了。”

沈銀秋淺笑一聲,轉念一想,為什麼是其餘兩個啊?她納悶道:“那還有一個呢?”

丫鬟不懂,和另外一個姐妹互相看了一眼,猜測道:“小姐問的可是其他小廝?”

“不是四個婢女嗎?”

丫鬟懵懵懂懂卻感覺自己似乎闖禍了,越發的之支支吾吾起來。沈銀秋察覺不對勁,追問道:“和我一起進來的,不是有四個婢女,四個護鏢?”

丫鬟小聲道:“除了小姐,只有兩個護鏢三個婢女啊。”

沈銀秋身形一僵,摸索着起身竟是要下地。丫鬟趕緊上前簇擁着她回去床上,勸慰道:“小姐,您現在還下不得床呢。”

“沒事,我想去看看我的婢女,你能扶我走嗎?”沈銀秋不死心的又站了起來。

丫鬟是決計不能讓她出去的,現在是秋末接近初冬的季節,義城的天氣又冷的比別的地方早,這會兒萬一出門吹了風,被主子知道她們還能留在府中才怪。

兩丫鬟又是一陣勸說,無非是身子要緊保重身體的話。沈銀秋不聽,心中的不安漸漸擴大,竟是開始伸手扯蒙在眼睛上的紗布。

“為什麼不能見我的婢女?這葯已經敷在我眼睛上好些天,也該換了,請幫忙解下來。”

丫鬟死死阻止她開始了瞎掰道:“不是不讓小姐看婢女,而是小姐身體原因外面的風又大,不如讓她們來看您?而這紗布是萬萬不能拆的,用的藥膏是我家少爺數十種好葯熬成,敷夠時間才有效。”末了還補上一句,“這是晏少爺說的!”

沈銀秋不亂動了,知道自己現在這個身子硬闖也出不去,靜靜等着丫鬟重新把紗布綁好,這才半妥協道:“那勞煩你讓我婢女來一趟,行動方便的。”

兩個丫鬟十分為難,互相對視一眼後絕對上報給主子。

万俟晏正在專屬的暖房中閉目養神,之前咳的厲害用了點葯壓下去,小三兒守在門外,看見侍候沈銀秋的丫鬟急匆匆的趕來連忙上前詢問,得知此事,正猶豫着要不要打擾主子休息,房門已經吱嘎一聲開了。

萬童站在門內,瞥了眼小三兒,朝丫鬟說:“什麼事?”

丫鬟複述了一遍事情末了道:“萬童姐姐,奴婢真的不曉得原來有四個護鏢四個婢女,還請主子恕罪。”

萬童嗯了聲進去跟主子回話。

万俟晏聞言,皺了皺眉,靜默了幾息,起身道:“走吧。”

萬童微微瞪大眼睛:“主子,您的身子還沒好呢!萬白大哥說您不要出門比較好。”

万俟晏面無表情道:“什麼時候好過。”語畢,也不等萬童,自己扶着桌子離開。

萬童到底是個丫鬟,沒有改變主子決定的本事,只好儘快的給主子加裳保暖,這才小心扶着出門。

小三兒見万俟晏親自出來,眼中閃過一抹焦急,但見萬童給他使眼色,也不敢多嘴直接尾隨在後了。

沈銀秋靜靜的坐在床沿上,丫鬟拿了個銀灰毛毯蓋在她膝間。

万俟晏來了,在外邊低聲咳了咳才進去,這回他沒有坐到床前邊,而是離了有七八步遠。

“是晏公子?”

万俟晏沒有想到她會看出來,眼中閃過一絲喜色,但也只是一閃而過,“沈姑娘怎麼知道我來了,可是聽到腳步聲?”

可他走路一向腳步輕。

沈銀秋還記掛着自己是四個婢女,輕輕的搖頭道:“不是,晏公子可是特地來告訴我,我的婢女怎麼了。”

万俟晏知道這個事瞞不住,原本想等沈銀秋的身子好了再告訴她,現在怕是不行了,這姑娘一旦發現了端倪就不好忽悠。

他看着沈銀秋道:“當日在路澗下發現你時,有兩個小廝和一個婢女已氣絕身亡。”

剎那間,沈銀秋咬緊下唇,說不上心裡什麼滋味,緩解了一盞茶的時間後,她才剋制着自己啞着嗓子問:“是……是哪兩個小廝和……婢女。”

“據悉,兩個小廝劉三劉四,一個婢女名喚千水。”

沈銀秋以往覺得晏公子的嗓音好,無論聽他說什麼,都如同山中清泉,能潺潺流進心裡,然而此刻這聲音是那麼的冰冷!

屋子裡的人都在盯着沈銀秋瞧,意料當中的傷心流淚或者情緒激動的場面都沒有出現。沈銀秋只是張了張口,問:“能讓我見見其他丫鬟嗎。”

“可以。”

万俟晏沒有錯過她張口前的顫抖,吩咐小三兒去請千光劉大等人過來。

兩人靜默無話,各懷傷秋。

万俟晏無心連累床-上那個柔弱卻挺直了腰板的少女,但事已造成,他無法挽救,只能今後儘力多護着她些。

說起來何其荒誕,想護她的念頭,似乎從見她第一眼就從心底冒出來。分不清是想守護那求而不得的美好,還是想守護心裡的那份悸動。總歸是看到對方不好就泛起心疼,恨不得自己去替她承受了去。

但,他這個模樣,拖着殘軀活多一天都像老天爺賞賜來的,前有豺狼後有猛虎,自保勉強,何談護人。

直到劉大和千光的到來才打破這個平靜。

經歷了此事的千光,在見到自家小姐的那一刻,眼裡就沒有其他人,未給万俟晏行禮,直接紅了眼眶奔到床邊,哽咽的喊了聲小姐。

劉大緊隨在後,看見小姐活着比什麼都重要!雖是男子漢大丈夫也忍不住鼻頭泛酸。

“小姐,您的眼睛……”

千光抬頭伸出手觸摸了下那刺眼的白紗布,不可置信。

沈銀秋仔細嗅了嗅,空氣中還存有晏公子的味道,這才回答千光的問題:“為了不留疤敷的藥膏。”

劉大學不來那彎彎腸子,拆台道:“留疤留什麼疤?小姐眼睛受傷了嗎!”

沈銀秋搖頭,“千光,把紗布拆下來看看就知道了。”

千光嗯了聲,抬手正要解開,卻聽沉默已久的丫鬟急道:“小姐,這藥膏敷着,紗布不鞥拆啊!”

“嗯,千光,拆吧。”如果剛醒來那天她沒有反應過來的話,那接下來這四五天都沒有發現端倪也太小看她了。

千光順着說話的丫鬟看過去,瞧見万俟晏時,十分吃驚,“林公子怎麼會在這裡?!”

林公子?沈銀秋不解。

千光幫她回憶道:“小姐,就是那晚深夜來我們莊子借住的人。”

因為小三兒跟劉大說過主子是京城林老爺是庶子,所以她們都稱万俟晏為林公子。

劉大也反應過來了,臉色不善的盯着氣定神閑的万俟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