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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事事的沈銀秋在滿是草藥味的客房呆不下去,沒怎麼停留就回自個房間了。千光尋她時還說略擔憂的說:“小姐雖然這裡不是京城,但您身為主子還是避避嫌好。畢竟那個公子是外男呢。”

沈銀秋盯着滴水的屋檐,唔了聲道:“他昏迷着,我身邊又有好些人在,心正不怕影子歪,千光不要緊張,在這鄉下莊子就是要放鬆的。”

千光:“……”

“這裡去鎮子要多遠啊?”沈銀秋心痒痒了,沒有看過話本的深閨姑娘一定不曉得話本的樂趣。染上這個習慣,她彷彿理解了喝酒的人為何戒不了酒,爛賭的人為何死不悔改。

千雲道:“之前問過劉大,約莫走路要一個時辰,坐馬車就半個時辰。”

“嗯,等雨停了之後,劉大若是出去採購叫他通知我一聲。”沈銀秋說著拐了個彎,進了房間。

她自顧自的在一堆物什里翻找,小心翼翼的取出用布袋包好的鳳尾琴。

千雲見她上揚着嘴角,在旁笑道:“小姐想彈琴了嗎?”

沈銀秋頜首,千光已在一旁擺好桌椅。

她們都知道這鳳尾琴是老夫人賞給小姐的,七年了,每次用到都鮮少經他人之手。

沈銀秋調了下弦,抬眸笑道;“你們有想聽的曲子嗎?”

“上次小姐弾的那首曲子很好聽!就是太傷感了。”千雲說著神色糾結,畢竟做選擇總是困難。

千光站在一旁泡茶,心情也難得外露笑道:“小姐多才,趁着雨天自己隨心弾?小姐弾的都悅耳。”

“對,按照老夫人說的就是那什麼,有韻意!回味無窮。”千雲激動了。

沈銀秋低頭看着琴弦,腦中想起一個話本故事,那也是一個下雨天,窮困秀才進山找草藥,山中遇見一個狐妖所化的女子,女子本意要吃了秀才,習慣先迷惑對方,卻不想百般挑逗不成頓感失敗,剛要用蠻力就被書生用一件外衣兜住腦袋。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狐妖就愛上了秀才。兩人情愫漸生,某次秀才被惡霸打傷,狐妖戾氣叢生殺了惡霸。兩人第一次爭吵,狐妖下不去手傷秀才一氣之下回了大山,此後大雨連綿三日,秀才心中思念狐妖獨自進山,卻不想山路滑坡摔下一個小山澗,傷了腿逃不得活生生被猛虎吞食。等狐妖回到秀才家找不到人又在山中日夜不眠苦尋三日後,終在山澗里尋的幾縷衣裳幾根骨頭。

沈銀秋看完這個話本的時候很是無感,現在想想,狐妖之後會怎麼樣呢?

她心思一動,雙手觸上琴弦,一段幽長的曲調從她指尖流出,帶些難以言說的懷念。

千光和千雲無奈的對視一眼,看吧,小姐還是弾了傷心曲子。

琴聲透過雨聲傳到客房,從懷念到哀傷再到絕望,這心境逼的小三兒紅了眼,他朝千栆哀求道:“這位姐姐,你能讓你家小姐不要弾這將死將死的曲子嗎!我家少爺還沒醒呢!”

千栆聽成還沒死,應了句快了。

小三兒怔愣,“真的嗎?你確定我家少爺快醒了?!”千栆一直沉默寡言,聽說她會醫術,小三兒是不敢信任的,奈何再不信任在這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也只能妥協了。

千栆動了動嘴唇子到底是沒有再解釋,默默的繼續研究醫書,她只能診斷出万俟晏中了毒,毒入經脈長達數年,她能救?能救的話她家小姐就永不生病了。只不過暫時調葯壓壓毒性還是勉強能辦到一二。

小三兒見千栆不理他,只得繼續跑回床邊候着,琴聲縈繞他眼眶爬上血絲,終於嗷的一聲跑出了門外。千栆手一頓繼續研究藥方。之前那些藥材還是這個病公子自己備的,她就配了配熬碗葯罷了。

沈銀秋意境正好,想着要不要讓狐妖和秀才的靈魂相遇來個好的結束,結果哐當一聲,屋裡闖進人了,琴聲停止。

千光等人立刻起身大喊:“阿大!阿二!阿三!阿四!”

不多時,四個護鏢淋雨趕到。

“哪裡有危險?”劉大站在門外,筆直筆直的。

千光指着小三兒道:“這個不懂規矩的奴才竟闖進我們小姐閨房!”

沈銀秋下意識的看向漏雨的屋頂,這個閨房……哎不敢多看。

轉而看向紅着眼眶的小三兒,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 莫非……“可是你主子出事?這可如何是好,阿大?”

她想了想話本描述過的死人,心裡還是不能接受。

小三兒看她神情就知道她想到哪裡去了,頓時顧不上規矩氣的語無倫次道:“你你你!我家少爺還好好的!小姐,小的求您了,即使要弾,弾首激情的能感染人向上的好不好?您剛才這曲子是給人送行的吧?!小姐菩薩心腸,求不要再弾了!”

這曲子聽的他眼淚止不住,說不上是為什麼,就是很難過,他家少爺昏迷他已經夠難過了!還要怎麼樣?再逼下去要死小三兒!

沈銀秋自彈琴至今,師傅誇祖母誇,第一次弾的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盛產魔音。面對一個漢子如此哭訴,沈銀秋下意識的點頭:“那彈《金戈鐵馬》?”

小三兒一抹眼淚鼻涕,“只要不要跟剛才那樣讓人不想活就成!”

“你怎麼說話的!”千雲蹙眉,怒視他。她家小姐明明彈的那麼好。

沈銀秋唔了一聲,垂頭回想將軍廝殺瓦剌的話本,稍微一醞釀,十指一動,快的讓人看不清只留下余影,同時震蕩人心的曲聲響在每個人的耳邊,這是首已經普下來流傳的戰曲。很挑戰女子心境和琴藝。

沈銀秋弾的眸光發亮隱隱有些激動,彷彿親臨戰馬嘶鳴、刀劍相碰的血腥場面。

小三兒心裡一抖,看沈銀秋的眼神都變了變,這是個千金小姐還是個琴痴?他沒有天分品味不出對方的琴藝有多好,但是聽着很可怕就是了。

想起少爺,他彎身行禮匆匆退下跑回客房。

萬童一直守着万俟晏,看見他睜開眼睛,頓時撲到床邊哭,“少爺,您昏迷一天一夜總算是醒了。”

万俟晏深呼吸一下,胸口痛的差點窒息。掃了客房一眼,耳邊傳來的戰曲讓他心顫,用嘶啞的嗓音問道:“是……那位小姐在彈琴?”

萬童沒有想到自己主子醒來的第一個問題是這個,不敢遲疑,立刻回答:“聽說是的!難道少爺是被那小姐的曲子喚醒的?!”

万俟晏岔開話題道:“小三在哪?”

萬童下意識的回頭,果然看見小三兒跑回來的身影。

“少爺!”小三兒回到萬童身邊,喜極而泣。

万俟晏眉眼冷淡,忍着問道:“有沒有和他們聯繫上。”

小三有些冷靜了,悄悄回頭瞥了簾外的千栆一眼,只見千栆正抱着醫書離開,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這個莊子的主子和下人是不是都太奇怪了些?

万俟晏咳嗽了一聲,感受着體內灼人痛感蹙眉。

小三趕緊回神道:“昨天已經發出了信號,算算時間,人快到了少爺。”

万俟晏閉上眼睛,似乎很累,有些青紫的嘴唇一張一合下着命令道:“等人到後,記得抹掉我們蹤跡,不要把麻煩牽連到這裡。”末了,他又道;“派四個人盯着這裡,如有異動直接抹殺。”

小三兒正色,“主子,小的看她們應該猜不出我們身份,連護鏢都是很好忽悠。”

万俟晏睜眼看他。

小三兒有點忐忑道:“少爺,如果沒有威脅,可以不要殺了他們?”

“小三。”

“少爺,小的知錯!”小三兒猶豫不定,一方面覺得不留活口就沒有半點威脅,一方面想起劉大那些人,雖然說話氣人了點,好歹也沒把他們趕出去。

万俟晏聲音更弱了些,順帶咳嗽了兩聲,很是沉悶,“派人盯着是暗中保護。”

萬童瞥了旁邊一眼,同伴太蠢,無救。

沈銀秋彈完一曲,有些累了,見千栆進門,用目光詢問。

千栆上前:“小姐,他醒了。”若有所思的補充一句;“應該是被小姐的琴聲叫醒的。”

沈銀秋低頭看琴,“我彈的真的有那麼難聽?”

千栆疑惑,看向千光和千雲,誠心回答道:“琴閣老都讚歎過小姐琴藝,何來難聽一詞?”

“也是,反正真難聽也是你們聽啊。我感覺還好。”

千栆:“……”

一晃夜幕降臨,雨已經停了,但四處都還是濕漉漉的滴答着水。沈銀秋沒有出門,只命人煮粥備飯給万俟晏他們送去。

隔日清晨,天空放晴,客房卻了無一人。

劉大在院子弄着馬車準備去鎮上買東西,千光與他同行。其餘的護鏢留在家保護小姐。他檢查着馬車軲轆道:“現在想想,那主僕三人不是普通富家子弟才對,哪有人中毒半夜到這裡,又半夜偷偷離開的?”

沈銀秋站在屋檐下,院子里沒有鋪磚,泥巴遍地混着水就跟麵糊似的。聽到劉大說,低頭看着手中的金裸子道:“也許是山中鬼魅所化,千雲看這個金裸子是不是真的。”

眾人無奈又抽搐。

千光搖頭;“小姐,奴婢真的不敢給你買話本子了,回頭被老夫人發現非得發賣了奴婢。”

“你不用怕,賣身契在我手裡,祖母賣不了你的。”沈銀秋說著把金裸子拋過去。“找個錢莊把它給兌了,別人的銀子不好留着。”

千光接過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