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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

戊時起,京城就開始下大雨,雨越來越大,仿若要淹沒京城的架勢。

眼看到亥時,雨勢才漸漸小一些。只是雨還是沒有停,天空不時響起一道驚雷,嚇的宮裡的宮女太監們,紛紛縮着腦袋,不敢多說一句話。

一輛馬車,從昭陽門長驅直入,進了皇宮。過一會兒,車上下來一人,也不要下人的轎子,踏着馬狂奔向勤政殿。

等人匆忙趕到,門外已經站了一群御醫,還有幾位皇子。顯然他是最後到達的,可他一到來,所有的人都紛紛行禮。

“拜見儲君!”

“眾卿平身!”太子匆忙趕來,身上的衣服有些淋濕,有眼色的太監即刻送來乾淨的帕子,伺候他擦拭乾凈,以免着了風寒。

太子滿不在乎揮揮手,正要入內卻被人擋了下來,他神情不悅,冷冷質問”怎麼,本宮也不能進去?”

門口看守的侍衛立刻恭敬回稟,“儲君恕罪,陛下有令,所有人的都先在此等候,不可擅闖。”

太子神色不明,向內探看一眼,只是那裡面隔着重重紗帳也看不清什麼。門口又有侍衛擋着,不知裡面是個什麼情形。

又看看殿外等候傳召的御醫,不過是太醫院一些常備留守的醫士,基本上只要院首在,就沒有他們做事的機會。看來這些人,並不會知道父皇到底是個什麼情形。

想了想,又回頭掃了一眼自己的那些弟弟,只見他們神情各異,雖然面上緊張恭敬,但太子知道,這幫弟弟並不是省心的。

只是細細掃了一圈,卻發現少了一個人,頓時高聲問話“老六呢,他怎麼不在?”

聽到這段話,眾人的神情就有些各自精彩。

醫士還有太監宮女,紛紛低垂腦袋,不參與這些皇子們的紛爭。

倒是皇子里,有那膽子大的,語帶深意笑道,“兄長來得遲了,老六可比你我都要勤快,咱們人還沒到,他就已經進去了,這不,父皇讓我們都在外面等候,只留他一人在裡面照看,父皇對老六還,真是寵愛有加!”

一番話說的不輕不重,卻偏偏有幾分夾槍帶棍的意思,太子身為皇帝的皇長子,皇后唯一的嫡子,越國未來的儲君,都被擋在門外。

而一個養在深山,多年不在宮裡的兒子,三年前才回宮,就得了父皇的喜歡,並且幾乎是日日陪伴。

到如今,父皇幾乎離不得這兒子。若是個公主也就罷了,偏偏是個兒子,皇帝越是寵愛,就越會引人猜測,對儲君的地位,也就越是威脅。

太子聽了這番話,臉色果然陰沉下來。門外伺候的太監知道不好,這恐怕是要出事兒,小心翼翼對身旁的徒弟說了兩句,那人立刻明白,趁人不注意,便消失不見。

“老三看來來的也挺早,不然怎麼,知道我們都是在老六後邊來的?”太子也不是愚鈍之輩,如何能不清楚這弟弟挑撥離間的小心思。

他心中雖然惱恨父皇偏愛老六,可也不會隨便被別人當槍使,“本宮有要事在身,所以來遲了。父皇龍體欠安,我們這些當兒子的,在外面守着也不算什麼。老二,你說呢?”

一句話輕輕地彈回去,還將二皇子軒壑拉下水。

一直保持沉默,留心觀察的二皇子,似乎早就預料會被拉扯進來,倒也不慌不忙,輕輕道“大哥所言即是,父皇龍體抱恙,我們這些做兒子的,在門外伺候,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哪敢有怨言!”

老三剛要反駁,卻因為這句話,硬生生改了口風。太子果然是太子,看似平淡淺薄的一句話,竟然挖坑給他。

太子這話的意思分明是說,自己剛才抱怨埋怨父皇身體不好,要讓他們在門外伺候,這要傳到皇帝耳朵中,豈不是成了他大不敬之罪?

當即也不敢再反駁,眾人紛紛隨着老二一起點頭,恭敬等候消息。

太子今夜本來奉命受理一樁案件,正在大理寺查看卷宗,卻忽然得到消息,說皇帝夢魘了。

三年前皇帝大病,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好不容易恢復健康,但這精神氣卻早已大不如前。

如今夢魘,緊張到傳喚國師和所有御醫,後面可見這一次的情況,十分之嚴重。

嚴重到皇帝都害怕,也不知是何夢!太子覺得不安,顧不得其他,急匆匆從大理寺往回趕。

可天公實在不好,一路下大雨,車夫縱然在奮力駕馬車,也不敢過度催促,以免馬前失蹄翻了車,摔壞太子殿下,那可不好。

當太子終於趕到這裡,卻被擋在門外,而那個三年前忽然冒出來的野種,居然能進前伺候,這個情況可就十分微妙了。

皇后去了皇家寺院禮佛,要為過些時日的太后壽宴做準備,此時不在宮中。宮裡暫代掌事的賢妃娘娘,一臉擔憂守在皇帝床邊,等待御醫的診斷。

屋子裡伺候的太監宮女,都十分謹慎小心,總管大太監駱漁,忙裡忙外都不敢停歇。唯有一旁的六皇子,神情鎮定自若,有條不絮的吩咐宮人們做事,樁樁件件自有章程,不見一絲慌亂。

寢殿外,是帶着弟子正在作法,驅逐邪魔的國師,廣虛真人。

國師念念有詞,仙風道骨,吩咐弟子在屋內作法,要將那些污穢祛除乾淨,莫再要驚擾陛下,可是軒曜知道,皇帝的病沒那麼好治。

他一直在殿前伺候皇帝,病發的時候,就在側殿為皇帝抄寫經書,他十分清楚,皇帝這是心病,他又夢到許多年前死去的父皇,還有那些因為爭奪皇位,而被傾軋的兄弟們。

旁人不清楚,皇帝的夢囈軒曜卻聽得仔仔細細,皇帝嘴裡分明叫喊的是,莫要殺朕,朕是皇帝,你們敗了就是敗了,為何還不去輪迴,要來糾纏於朕。

軒曜安靜立在一旁,等待御醫們的會診結果,如果所料不差,這幫御醫只會開一些安神寧心的藥物,讓皇帝睡得稍稍安穩一些。真正能讓皇帝安心的,還是國師開的除妖咒!

三年前,不,應該說,從他幼年開始,就領教過父皇對這些神仙鬼道的敬畏迷信。

不過若非這些東西,他也不可能順利回到皇宮,保全自己的性命。

三年前,連蓋奉皇命將軒曜從南疆帶回,但是回來的路上卻遭遇劫殺,他險些喪命,好在連蓋拼了命將他救回。

兩人喬裝入城,又聽聞皇帝大病,昏迷不醒,他通過師父,假扮成道童進宮,實則早已弄清病情。

當著御醫的面,用自己的心頭血,為皇帝入葯,這才救了皇帝一命,從此之後皇帝對他十分之信任。

只是這些信任,更像是相信一個懂得法術的道士,而不是對一個兒子的信任。

軒曜從小到大沒有感受過多少親情,皇帝突然來的關心,多多少少讓他感覺一些父子親情。

要說完全沒有感動,那是作假的,只是在宮裡待的久了,軒曜便明白,皇帝的真情要斟酌着看,不能全信也不能全部否認。

對於帝王來說,無論任何人,只要是有價值的,都可以被善待。至於那些沒有價值或者是有威脅的,就算是親生父子,也能狠心奪取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