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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彥崇當場表態,意欲親率一將人馬,出兵襄助選鋒軍騎旅攻取東明縣,孰料韓世忠連想都沒想便婉言謝絕了他的好意。

原因很簡單,一則只借來一千名擅長站崗放哨的牙兵親隨,對於短兵相接的突襲大戰來說杯水車薪,無甚卵用。

二則倘若這位獨苗小爺有個三長兩短,就算种師道不說什麼,皇帝也斷然不會善罷干休。

沒吃到羊肉反而可能惹一身臊,何苦來哉?

韓世忠從班荊館匆匆告辭之後,立刻催馬揚鞭,追趕上已經出城百十里的本軍兩千輕騎,命令他們就地宿營休整,待得子時過後,再與田師中率領的六千步卒一同趕往東明縣。

兜了個大圈子,最終還得依靠自家人馬量力而行,潑韓五突襲奚軍六路的計劃算是徹底破產了……

子牌時分,姚平仲麾下部眾率先開始了夜襲行動,這支足有七八千人的步騎大軍就駐屯在北青城附近的舊營壘里一一也即是原捉殺軍主帥梁方平被皇帝誅殺的地方。

此處距離牟駝岡大寨三十多里地,既便是在大白天正常行軍,也得花費一兩個時辰,眼下暗夜昏黑,再加上擔心動靜太大可能會提前暴露目標,是以向前推進的速度相當緩慢。

相比較之下,駐紮在衛州門和酸棗門外面的敢戰軍就佔盡了地理優勢,首先是距離牟駝岡最近,只有二十來里路,其次是可以沿着五丈河寬闊而又平整的黃土堤岸,一路風風火火地向西北方向挺進。

因此雖然是夜襲劫營的第二梯隊,其前鋒部眾卻率先偷摸到了金軍的眼皮子底下。

此時跑在最前面的是范瓊在山東招安的千餘名忠義人馬,他們在行進到一多半路程之時,突然被一個水氣沼沼的大湖擋住了去路。

所謂大湖其實只是一個佔地百十頃的活水池塘而已一一汴水的分叉支流自西北方向注入湖中,然後五丈河又從東南方向將其引流而下,其實說白了就是一座規模宏大的天然水庫。

“李寶大哥,俺們這是到了啥子鬼地方喲?”

一個肩扛糞叉子的高瘦後生在黑壓壓的人群里等得心焦,忍不住擠到一個精壯魁梧的山東大漢身邊打聽消息。

名喚李寶的這個義軍頭領正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潑李三,此人曾經在精忠大英雄麾下效力過一段時間,此後一直活躍在山東等地抗金敵後戰場上。

海陵王南下侵宋時,女真人辛辛苦籌建起來的七萬舟師,在陳家島海戰中被三千靖海水軍一舉全殲。這次震古爍今的大海戰正是潑李三的傑作,不得不說這個山東大漢的確有兩把刷子。

“俺咋知道這是啥子地方?”

李寶那雙鷹隼一般犀利的眼芒,此刻正在迅速環視着周遭的動靜,最終把目光鎖在兩河一湖的交匯之處一一那個黑森森一望無際全是茂密樹林的倒三角狹長地帶。

他仔細觀察了好一陣子,方才扭過頭低聲奚落年輕後生:“邊士寧啊邊士寧,你就是個書獃子嘛!老車把勢不是一直在聽你瞎白話嗎,他才是引路嚮導,你怎麼捨近求遠反倒跑過來問俺?”

“老車把勢他……他剛剛出恭去了。”

“懶驢拉磨屎尿多!”李寶順手推了一把這個屢試不中的大個小秀才,“大戰在即,別讓那老小子臨陣逃脫了,趕緊給俺找回來!”

邊士寧趔趄着身子答應一聲,趕緊領着幾十個鄉黨搜尋老車把勢的下落去了。

李寶正要親自跑到五丈河對岸那個黑森森的倒三角狹長林地哨探一番,就在這時,大長隊伍後方忽然騷動起來。

一伙頭戴寬沿笠子帽的廂軍土兵在裡面橫衝直撞,為首的擐甲軍將甫一見到李寶便劈頭蓋臉訓斥道:“李勇頭!爾等忠義人馬因何在此逗留不進?””

“王軍頭來得正好。”

李寶沒有正面回答對方的質問,而是用手一指對面數箭之遙的倒三角狹長地帶:“彼處樹密林深,極宜藏匿伏兵,俺正要過去打探一番……”

“潑李三!休得疑神疑鬼,抓緊功夫趕路才是正經,倘若耽誤了師期,先鋒官定會將吾等軍法從事!”孰不知這個聲色俱厲的王軍頭頗有來頭,正是歷史上作偽證陷害精忠大英雄的王俊。

此人原本是雄威營射士,隸屬於駐泊京東路的不系將禁軍,後來跟隨范瓊征討山東響馬立下先登之功,不久前剛剛晉陞為進武校尉,距離從九品承信郎只差一步之遙。

他這次被先鋒官張仙臨時任命為夜襲劫營的先遣隊官,當然不想因為面前這個歸明人的一句疑心之語就節外生枝,把眼看就要到手的大好前程給毀了。

“既然如此,不看也罷!”

李寶率眾接受范瓊招安之後,就已經借補為從九品承信郎了,按理說單論官階比王俊還要大上一級,如今卻要處處聽其節制,想想都讓人來氣,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誰讓人家是掛着羊頭賣狗肉的正經官兵呢。

李寶正要喝令麾下部眾繞道前行,就在這時,邊士寧等人押着一個五旬左右的裹頭老漢急奔過來了。

“老車把勢,臨陣脫逃,你可知該當何罪?”

“李勇頭明鑒啊,小老兒真是內急得緊,再不出恭就屙褲襠里了!”

“嗯,回來就好,俺姑且信你這一次。”

李寶知道這老爺子瞪着倆眼說瞎話,不過貪生怕死乃是人之常情,並不想當場拆穿他,於是話鋒一轉道:“老車把勢,你這些天趕着大車往虜營運送犒軍錢,可曾到過此地?”

“到過!到過!”

老車把勢忙不迭地點頭應答,說著抬手往大湖右側一指,“此地名叫霧澤陂,繞過那座土山丘,再往北走數里之地便是孽生馬監……”

“你是專門往虜營運送犒軍錢的車把勢?”

一直耐着性子聽他們二人瞎扯淡的王俊,突然粗暴地打斷了老車把勢的話,一把將他拽到旁邊背人之處,壓低嗓門喝問道:“老漢!你可知虜人將巨額犒軍金銀藏匿於何處?”

老車把勢怯怯地望着這個眼睛裡冒着綠光的擐甲軍將,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回答道:“就……就在馬監後院的庫……庫房裡。”

“果真如此?”

“果……果……真如此。”

“好!”

王俊得到想要的答案,忽然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呲牙一笑道:“頭前帶路吧,果真找到金鋌銀錠的藏匿之處,你這老漢兒就立大功了!”

十幾個頭戴寬沿盔帽的廂軍土兵呼啦一下圍攏過來,一伙人褢挾起老車把勢,徑直往霧澤陂北面那座長滿灌木叢林的土山包走去。

李寶一直等到百十名官兵全部跑到前頭去了,這才命令麾下烏合之眾不緊不慢地尾隨在他們身後悠哉晃悠。

“官人請看,前面就是馬監!”

黑燈瞎火之下,深一腳淺一腳走了差不多半個時辰,老車把勢終於將王俊等人帶到一座高牆圍起的大院近前。

但見寬闊的門廊下空空如也,只有幾盞破爛不堪的大燈籠在吱呀吱呀地隨風搖晃着。

他們這一路走過來,途中遇到過兩三座氈布營帳,裡面均是空無一人,不知道金軍是連夜撤走了,還是正貓在某個黑暗的角落裡守株待兔。

王俊明知情況不妙,卻經不住黃金白銀的誘惑,他親自領着十幾個心腹悍卒悄悄摸到了牆根底下。

眾人正想疊羅漢翻進去打探情況,就在這時,鄰近牆垣的屋脊之上,突然傳來踩踏瓦礫的動靜,轉瞬之間,弩箭如飛蝗一般疾射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