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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呼延通衝突敵陣如同下山猛虎,卻在統軍轄眾方面依然是門外漢。他哪裡知道,五十六名騎兵隊官,被潑韓五殺一撥留一撥,居然就是所謂的恩威並施。

全軍二十八支騎隊,總計一千四百餘騎士,還沒和敵方交上手就和之前一樣望風披靡。軍紀已經靡爛到了骨子裡,若不痛下決心及時加以整肅,整個騎旅依舊是一堆爛泥、一盤散沙,別說重新推到前線和常勝軍老牌騎士對壘廝殺了,他們瘋狂逃奔時不把本軍步卒隊伍衝垮帶偏就是萬幸。

因此對於韓世忠來說,當務之急不是趕赴戰場圍剿郭賊藥師,而是在整肅軍紀的同時樹立起個人威信,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老韓的具體做法是讓欽使呼延通唱白臉斬殺各隊押隊,昭示大將威權;他自己則唱紅臉施恩於各隊擁隊。

如此一來,既起到了威懾騎旅將士的作用,同時又讓白撿條命的二十八名擁隊對本軍主將感恩戴德,只此一下潑韓五便賺了個盆滿缽滿。

事實上這只是老韓收拾人心的第一步,接下來他又把二十八名擁隊推到本隊首領也即是押隊的位置上,同時特意授權他們,可以從本隊的帶甲旗頭和引戰教頭裡,任命一名擁隊做為自己的副手。

這樣的話,新任押隊牢牢地控制着本隊五十名騎士,而韓世忠則牢牢地控制着二十八支騎隊一一由於戰損了五隊人馬,目前加上呼延通的一隊禁衛親從官只有二十四支騎隊了……

“啟稟軍帥!”

整個騎旅重新編組之後,韓世忠正和呼延通商量進擊策略,田師中不知道從哪兒跑了過來,甫一見面就主動請纓:“懇請軍帥恩准,屬下甘願再次提領騎旅,戴罪立功!”

韓世忠見他面色蒼白,神情有些倦怠,估計被踹那一記窩心腳至今還沒緩過勁來,不由眉頭微蹙沒好氣道:“前車之鑒,韓某可不敢再勞煩田副統領了,姑且留下來養精蓄銳吧,安心等候陛下斬爾首級!”

啊?有完沒完了?

田師中眼前一黑,差點暈倒過去。

呼延通見此情景,一把將他拽到一邊,悄聲說道:“眼下正是用人之際,陛下豈會臨陣斬殺心腹大將?韓統制方才跟我說了,這次他會親自帶領騎旅衝鋒陷陣,由你統率步軍在後方接應。不知田副統領意下如何?”

田師中就像溺水之人突然抓了根木頭,聽他說完這番暖心的話,感動得眼圈都快紅了,扭頭望着頂頭上司漸漸遠去的高大背影,突然倍感親切,情不自禁彎下腰去深深鞠了一躬,心裡卻道:

好你個潑韓五,方才是想嚇死老子嗎?哼,你就等着還那一記窩心腳吧!

韓世忠可沒有功夫搭理他這種人,一切安排妥當之後,立即命令全師人馬向北郊戰場進發。

這次吸取了田師中貪功冒進的慘痛教訓,他沒讓騎旅單獨行動,而是騎隊在前,步軍在後,步騎聯動,穩步向前推進。

這樣的話,行軍速度自然大打折扣,走了將近半個時辰還沒看到元寶寺,不過根據路程計算的話應該也不遠了。

韓世忠端坐在一匹黃膘戰馬上,手搭涼棚舉目遠眺,但見前面一里開外的地方黑壓壓,亂紛紛,好多影影綽綽的東西在緩慢蠕動着,很像是敵方人馬正在元寶寺前排兵布陣。

“探馬何在?”

韓世忠突然揮臂向上一振,命令全師暫停行進一一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這個時候最好先打聽清楚前方究竟怎麼回事兒,否則很可能會重蹈覆轍。

親兵校尉蘇格就在主將身側,趕緊回答道:“探馬方才已經回來了,不過要稍候片刻才能……”

“還等什麼?”

既然人都回來了,為何不來稟告?韓世忠頗感奇怪。

“他……”

蘇格猶豫了一下才道:“探馬不慎被敵騎射中面部,此刻軍醫正在幫他止血。”

原來如此。

韓世忠大眼一瞪:“人在何處?速帶某親蒞探問!”

蘇格不敢怠慢,趕緊領着主將去見受傷的黑騎哨探。

所幸這傢伙只是被箭簇戳破側臉麵皮而已,止住流血後並不影響說話。

韓世忠一問才知道,原來這名黑騎哨探自恃藝高人膽大,居然偷摸到了敵軍後方,由此窺探出來不少詳細情報,不過為此也付出了流血的代價,甚至差點把小命丟在那裡。

“爾乃何名?”

聽他細細說完,韓世忠突然對這個勇敢無畏的後生小子產生了濃厚興趣。

“斥候小隊長、進義副尉董旻。”

“董旻?”

韓世忠用力一按他的肩膀:“從即刻起,你就是進義校尉、親兵隊官了!”

啊?

不光是董旻,就連蘇格聽了也驚訝得叫出聲來。

要知道,從進義副尉到進義校尉,別看只有一字之差,中間卻相距三個等級。

親兵隊官蘇格早在幾年前就是主將的親兵馬弁,至今才混到進武校尉之階,董旻一來就成了只比他低一級的進義校尉,找誰說理去?

董旻提供的情報極具利用價值,韓世忠沒有絲毫猶豫,第一時間就將呼延通和田師中召集過來議戰。

“據探馬來報,敵騎已在元寶寺前列隊相迎,你們說說,戰還是不戰?”

韓世忠徵詢意見的話音甫一落地,田師中立功心切,搶先表態道:“狹路相逢勇者勝,因何不戰?”

韓世忠瞪了他一眼道:“敵騎兩倍於我,也可戰乎?”

“兩倍?”

田師中疑惑道:“常勝軍不是只有兩彪人馬千餘騎士嗎?”

韓世忠懶得搭理他了,繼續跟呼延通解釋道:“據探馬來報,敵騎總共四彪人馬,三彪在前,列為直陣,一彪在後,押住陣腳,常勝軍主將劉舜仁即在後陣之中……”

“韓統制有何應對之策?”

呼延通一直悶聲不響,忽然直截了當地打斷他道:“若要衝鋒陷陣,在下願為前驅!”

“好!”

韓世忠要的就是他這句話一一人家不管怎樣,畢竟是奉旨欽使,凡事最好商量着來,否則可有欺君之嫌。

“敵騎兩倍於我,正面對沖廝殺恐怕難有勝算,惟有突出奇兵,或可一戰而功成!”

其實韓世忠早在獲知敵情之後就已經計劃好了,他打算讓田師中統率步騎大軍,利用正面佯攻這種方式迷惑敵方,自己和呼延通各領一隊輕甲驍騎,悄悄繞到元寶寺後面,突然給常勝軍主將劉舜仁來個意想不到的大驚喜……

“趙老二,”

劉舜仁在天寒地凍的荒郊野外苦熬了一整宿,神情頗為倦怠,此刻伸着馬鞭懶洋洋地搗了搗身邊的趙鶴壽:“哎,你說右眼皮亂跳,是福是禍?”

趙鶴壽正聚精會神地觀摩前方三彪人馬的陣列變化,頭也沒回地敷衍他道:“生死由命,福貴在天,這跟眼皮跳不跳有甚干係?”

此前他們從封邱門撤走之後,耶律馬五率領契丹步卒徑直趕去了東嶽廟和郭藥師會合。

劉舜仁走到元寶寺西北兩里開外的地方,突然擔心被南北兩面宋軍包了餃子,遂即打着護持友軍側翼的旗號,堅決不肯往前走了。

雖然同為常勝軍,其實自降金之後,郭劉二人誰也管不了誰。目前這種情況,直接關係到整支隊伍的生死存亡,什麼金牌都不好使。

持牌傳令的趙鶴壽只好留下來找機會說服劉舜仁。沒想到等來等去,竟然等來了從封邱門出城邀擊他們的宋軍,這下想走都走不了了。

“老劉快看!”

趙鶴壽突然指着前方大喊道:“南軍騎隊主動突陣來了!”

劉舜仁精神陡然一振,抬頭看去,果不其然,正前方五百米開外的地方萬馬奔騰,塵土飛揚,猶如黑沙暴一般席捲而來!

“傳我命令,速速出戰擊敵!”

他剛剛將麾下三彪人馬遣派出去與南軍面對面廝殺,就在這時,突然從元寶寺的左右兩側,分別竄出來一隊身着暗紅甲胄的南軍驍騎。

這百十號人馬猶如天降神兵一般突襲而至,常勝軍主將陣營立馬亂成了一窩蜂。

“額里娘呀,那個鐵塔猛人殺過來了!”

護衛主將的常勝軍老牌騎士里,有不少人剛剛在南軍步卒方陣前打過一場遭遇戰,見識過呼延通的厲害。

一看到他手持重槍,迎面飛馳而來,這些人立即大呼小叫着,催馬退避到另外一側。

豈料迎面又碰到一個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鐵塔猛人,不過此人手裡握的不是露絲銀纏鐵槍,而是一把血光閃閃的長柄鳳頭戰斧。

他們當然不會知道,這位猛人就是對敵一方的主將韓世忠。

韓世忠一邊揮舞着鳳頭戰斧左削右砍,一邊大聲喝問臨時充當嚮導的前黑騎哨探董旻:“哪一個是劉舜仁?”

這位新晉親兵校尉用手朝前一指,大聲回應道:“那個頭戴五色雉羽盔纓、頸圍白色折返頓項的擐甲將軍便是!”

韓世忠順着他手指方向,猛地一夾馬肚,徑直奔着目標疾沖了過去。

此刻圍繞在劉舜仁身邊的親兵護衛,一見勢不對頭,趕緊拉起一道人馬牆壘,試圖阻擋敵騎衝殺。

豈料對方似乎比鐵塔猛人還要猛,但見鳳頭戰斧上下飛動,左右開弓,一斧劈翻一個,須臾之間便殺出了一條血路。

劉舜仁眼見對方連人帶馬直接朝着自己衝殺過來,到了這個時候已經躲無可躲,藏無可藏,只能咬緊牙關跟他對拼一個回合。

說時遲那時快,二馬一錯蹬的當口,劉舜仁挺起腋下長槍衝著對方的咽喉,拼盡全力,猛地刺了過去!

可惜由於用力過猛失了準頭,槍鋒擦着對方鳳翅兜鍪的側邊呼嘯而過。與此同時,韓世忠的鳳頭戰斧也衝著他的脖頸呼嘯而來!

二人縱馬交合之後,劉舜仁下意識地摸了一下頭盔,還好腦袋仍在,只是頭頂上的五色雉羽盔纓已經被對方的利斧連根斬去。

好玄!

如果不是方才用力過猛之後俯首前仆的話,這條老命就算徹底交待了。

劉舜仁心有餘悸,正以手加額暗自慶幸,突然從背後飛過來一桿露絲銀纏鐵槍,一下子將他沖墜馬下,直接像穿羊肉串似的牢牢釘在地上一一死像和他手下那個彪官一模一樣,顯然從那桿重槍上就可以看出來是呼延通的傑作。

韓世忠方才一擊未中,已經錯過了最佳時機,眼下在慣力的驅使下只能繼續向前衝去。

他正暗自懊惱不已,回頭見此情景,不由大吼一聲:天助我也!

老韓欣喜若狂,卻未就此止步,相反則快馬加鞭追上執掌將軍牙旗的旗頭,一斧頭把常勝軍那面鋸齒狀青色大旗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