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湛藍,萬里無雲,透明的海水拂過泥沙,像是夏日玻璃瓶里的景色。
眾人或在乘船在海面,或飛在空中,將沙灘留給那個渾身肌肉、叫相馬的一組修行者。
天與海之間,只剩千萬年不變的、海浪衝擊海岸的聲音。
相馬距離黃泉大石還有三米,忽然停住腳步。
黃泉大石的字跡,一個個如煙花般散開,變回光整的平面。
午後的陽光,照射在上面,像是一塊碩大的金子。
在一片寂靜中,隱約聽見一陣腳步聲。
“來了。”天目一個沉聲道。
“死去的相馬?”蜘蛛扭頭問他。
天目一個點頭,目光一直盯着黃泉大石,他也只是在文獻中看過黃泉國的記載。
“從黃泉國來到人世,需要經過比良坂,死去的相馬,應該正從那裡走來。”他說。
腳步聲越來越清晰,停下來時,眾人知道,他已經在巨石後。
太陽就在頭頂,腳底是清澈的海水,周圍有數百人,但很多人依舊感到恐懼,控制不住顫抖。
死去的自己......
獨自站在沙灘上的相馬,劇烈地喘息着,眼神死死盯着黃泉大石。
石面起了水波,一道人影,宛如浮出水面般,從黃泉大石中掙脫出來。
一米九的身高,赤裸的上身,肌肉如花崗岩般結實,一個和相馬一模一樣的人。
“咕嚕。”海面上,吞咽口水的聲音此起彼伏。
沒有人關心這些,連聽沒聽到都不記得。
“一模一樣?”早苗紗羅眼神中閃過疑惑,“天目大人,這代表相馬會死在這裡?”
“不錯。”天目一個應道。
“被自己殺了?”糸見沙耶加問。
天目一個點了下頭,沒說實話。
黃泉大石超脫命運,就算死去的相馬,今天把活着的相馬殺了,出來的依然是原本該活到什麼時候的相馬。
眼前出現的相馬,和活着的一模一樣,證明他就是死在今天。
‘神巫來了。’天目一個稍稍放下心。
“我被你殺了?”活着的相馬大聲問。
死去的相馬緊盯着他的眼睛,慘白的嘴唇,忽然勾勒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砰!”氣浪炸開,絢光搖曳。
活着的相馬猛地倒退,要不是一開始就有警惕,他已經被自己的全力一擊打成重傷。
死去的相馬被昏黃色神力籠罩,使用的竟然是黃泉神明之氣。
“混賬!”活着的相馬,怒喝一聲,背部撕裂,鑽出兩條手臂。
幾乎不分先後,死去的相馬同樣變出四臂。
兩人轟然撞在一起,眨眼間已經對轟了上百拳。
氣浪翻滾,倒卷海浪,坐在船上的修行者,連忙穩住船隻。
被狂風席捲,糸見雪連呼吸都不順暢。
源清素撐開青色神力,將她護住,這個叫相馬的人,至少是二十五次討伐的實力。
“砰!”又是一陣沉悶的爆響。
兩個相馬齊齊倒退,喉頭都在咕嚕亂響,彷彿在用鮮血漱口。
不等其中一人緩過來,另外一個臉色更陰森的,像是要啃食血肉般,飛撲上來。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活着的相馬倉促應戰,瞬間落入下風。
兩人在懸崖邊激戰,一個奮力阻擋,一個要置對方於死地。
昏黃色黃泉神明之力、泥土一般的褐色神力,每一次對撞,便激起層層光波。
“這懸崖怎麼回事?”有人驚訝地大喊。
“現在管什麼懸崖!”
一部分人發現了,兩個相馬的激戰,偶爾會一起打在懸崖上。
輕易就能轟穿一棟大樓的力道,竟然沒在懸崖上,留下任何痕迹。
懸崖上那些刀劈斧鑿,至少是三十次修行者,手持神器留下來的。
至於爪痕,顯然是有歌仙來挑戰過,甚至陷入垂死掙扎。
戰鬥逐漸進入尾聲。
活着的相馬,看見對方和自己今天的打扮一模一樣,就已經慌了神。
而死去的相馬,有活着的相馬的一切,又比他更冷靜、更瘋狂、更不怕死,兩人激戰了兩百個回合,活着的相馬被一拳打碎了腦袋。
頭皮、血漿,糊在懸崖上,令人作嘔。
死去的相馬同樣受了傷,左肩下弦月似的少了一塊。
“那是什麼?好噁心。”有女性修行者捂着嘴。
糸見雪本來對相馬的屍體就感到反胃,已經撇開眼睛了,糸見沙耶加忽然從後面,固定住她的腦袋,強逼着她看。
“成為修行者,就是象棋里過了河的卒,只能往前,面對這個世界最殘酷的一面。”姐姐在妹妹耳邊說。
死去相馬少了一塊的肩頭,蛆蟲蠕動,腐肉惡臭,噁心至極。
糸見雪胃部一陣反酸,臉色慘白。
沒了腦袋的活相馬,屍體中竄出一道褐色氣流,被死去的相馬吸走。
沒了這道氣,活相馬的屍體、血跡,瞬間變成骨灰。
風一吹,在空中飄動,彷彿一層灰色薄紗,散得無影無蹤。
得到這股氣,死去相馬渾身顫抖,緊貼着皮膚,浮現出一層光圈。
“早苗大人。”他單膝跪在沙地,“相馬又回來了,不管生死,永遠為您效命。”
“你...真的是相馬?”早苗紗羅一雙媚眼,仔細打量他。
“是!”死去相馬大聲說,“我......”
“別聽他的!”天目一個截斷他的話,“從黃泉歸來的活死人,沒有任何人的感情,你們看他的傷口就知道了!”
眾人再次看向死去相馬的肩部,腐肉、蛆蟲。
只喜歡帥哥的早苗紗羅,立馬皺起曼妙的細眉。
“早苗大人!”死去相馬連忙說,“就算我已經死了,但對大人的忠誠和愛,絕對沒有改變!”
“連母神都失去了自我,你也配保留人性!”天目一個不屑道,“早苗閣下,留着他,你們組的其他人,早晚會淪為他的口糧。”
一組的人嚇得臉色都變了,紛紛看向早苗紗羅。
“相馬。”早苗紗羅開口。
“屬下在!”死去相馬大聲應道。
“要讓我相信你,很簡單,這是魔龍釘,你拿着返回黃泉國,讓神器吸收足夠的黃泉神明之氣。”
“不愧是在早苗姐!”蜘蛛忍不住說。
眾人看着沙灘上的死去相馬。
“可惜相馬死在了今天,要不然可以問問未來的事。”酒鬼遺憾道。
話音一落,早苗紗羅、蜘蛛、酒鬼,忽然把目光看向其餘的教徒。
“組長大人!”眾人連忙後退。
源清素卻覺得事情不可能這麼簡單。
果然,下一刻,天目一個冷笑道:“黃泉大石這麼輕鬆就能突破,陛下會讓這個地方隨意進出?”
早苗紗羅等人臉色一變,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老頭,一次說清楚,別拖拖拉拉,像便秘一樣。”神道教教徒紛紛喝問。
天目一個也不管這些素質極差的老鼠,轉身看向黃泉大石。
“母神,”他恭聲說,“請原諒後輩,不能讓您返回人世。”
那彷彿神靈低語的威嚴女音,發出一聲輕聲嘆息。
在場修為低的人,心裡冒出一種‘哪怕犧牲自己,也要為她解除煩惱’的衝動。
跪在沙灘上的死去相馬,渾身顫抖,一股十分純凈的黃泉神明之氣,忽然從他頭頂鑽出,消失在黃泉大石中。
剛才還活靈活現,除了肉體,幾乎和真人一模一樣的死去相馬,突然沒了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