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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到這兒並非是結束。

這些只是啞奴所遭受的苦難的開端而已。

戌伏對啞奴許諾了長生,而代價是她留在一處地方,盡她所能的照顧一個人。

如此簡單的要求令大難不死的啞奴心動了,她並不知道言語對於凡人的重要性,也不知道自己的點頭會成為一個協議,一個伴隨她此後餘生的、不可違背的協議。

‘這是我活該,你不必同情我。’

啞奴如此寫道。

從一開始的求生,到後來被長生誘惑,啞奴的每一步都帶着自己的主見,所以在悲劇降臨時,她只覺得自己活該,並不後悔。

不,應該說,啞奴認為後悔沒有意義。

後悔並不能使已經發生的事改變,後悔只會讓她這貧瘠而漫長的歲月變得更加難熬。

所謂的玲瓏心在一日又一日枯燥的奴僕生活中變得蒼白無趣,與此一起被磨平的,還有啞奴的性子,以及她的名字。

她逐漸忘了自己的名字,如果不是與面前這人交談,她甚至要忘了自己的父母兄妹。

“他取走了你的舌頭,將你囚禁在了這裡?”餘音很想說自己並不是同情啞奴,但這時候讓啞奴誤會,顯然更有利於餘音行事。

啞奴搖了搖頭,寫:他吃了我的舌頭。

跟着戌伏進入這裡之後,啞奴就發現自己不能說話了。等她張開嘴,戌伏就粗暴地鉗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舌頭兩指一夾,夾出了她的嘴。

疼痛是沒有的,可啞奴看到戌伏徑直將那截尚在蠕動的紅色肉塊放進嘴裡時,還是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許久,畏懼也因此在啞奴的心裡扎了根。

“需要我救你離開這裡嗎?你救了我,我自然也要謝謝你。”餘音試探性地問道。

啞奴趕忙搖了搖頭。

她離不開這裡,哪怕她並沒有試過,她也仍然對逃跑的後果一清二楚。

門外久等不到餘音出去的黑龍引選擇了哼哧哼哧往裡爬,它所到之處,那些在黃昏中滋生的觸角都退避三舍,似是害怕極了。

嘎吱。

嘎吱。

黑龍引後頭還拖着個裹滿了泥巴,髒兮兮的不明物,聲音正是這東西摩擦地面發出的。

聽到聲音的啞奴慌忙回身,她看不到黑龍引,但能看到後頭的那個東西,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無比,手腳並用地撲過去,想要抓住那東西。

可黑龍引多靈敏呀,豈會讓一個凡人抓到自己。

於是就見半空中躍出一道泥線,黑龍引拉着那不明物飛到了餘音面前的書桌上。

清泉從餘音的指尖流淌而出,嘩啦啦幾下就將黑龍引帶回來的東西沖洗乾淨了,也就是這時,餘音才發現這東西無論是色澤還是質地,都與自己從崔娘哪兒得到的半截灰玉十分相似。

踏遍

崔娘那裡的灰玉是柄,這半月形的鋒利刃片就是劍身。

沒等餘音將掌心的灰玉取出,啞奴就拚命撞了出來,撞得桌上筆墨紙硯撒了一地,只是她依舊沒能拿到她想護住的東西。

求求你。

啞奴跪在地上,雙掌合十,不斷地磕頭。

“這東西對你而言,有什麼用處嗎?”餘音看着自己掌心跟着變小的月牙,一邊說,一邊摳出剩下那一半,沒費什麼功夫就把兩者合二為一了。

聽到餘音這話,啞奴在地上摸了筆和紙過來,寫道:這是他尋來的寶貝,如果丟了,我罪責難逃,請你看在我剛才救了你的份上,還給我。

餘音眼珠子一轉,假意被說動,猶疑道:“不如你說說你知道的有關戌伏的事,我權衡一下,看看是不是應該還給你。”

東西到了餘音的手上自然是沒得還的,區別只是餘音會決定要不要順手把戌伏給宰了,畢竟她在外面還欠了崔娘的一個承諾。

啞奴不知道餘音的心思,只覺得自己有望拿回法器,連忙開始寫自己所知道的種種。

平日里戌伏是不大常來這裡的,只有每逢初一十五的時候,戌伏才會造訪,而且會帶着一大幫子的凡人。這些凡人被戌伏稱作爐鼎,他說,爐鼎就是用來給床榻上的方雪晴注入生機的法器。

因為協議,戌伏對啞奴倒是知無不言,還教給了她許多凡人接觸不到的法術,也因為戌伏吞了啞奴的舌頭,故而旁人不知道啞奴在咿咿呀呀什麼,戌伏卻完全能聽懂。

一個聽話的啞巴,於戌伏而言,就是最完美的工具,他所有的計劃都可以放心大膽地向啞奴傾訴,與方雪晴愛而不能見的哀傷也可以全盤托出。

看着啞奴寫完這如同傳記一般的長篇,餘音陷入了沉默中,戌伏做下的種種令人髮指的醜陋事迹都足以給他帶去覆頂之災,可他為什麼能好端端地活到今日?

剎那間,一個古怪的念頭湧上餘音心頭。

她撫摸着掌心這把鋒利無比的骨劍,抬頭對啞奴說道:“現在我有一個設想,如果是真的,我也許能幫你離開這裡——”

因為餘音的話,啞奴那布滿灰翳突然閃爍出一點光亮。

“但我不保證你走出這裡之後……能活着……”

這番話說出口,是餘音經過了深思熟慮的。

從看到戌伏起,她就無法參透戌伏的本體,方才啞奴又說,這間屋子是戌伏褪下的殼,只是餘音對這殼探靈,卻探不到任何痕迹和波動。

崔娘先前說過,城主的眼線遍布全城,但餘音在外面走時,什麼暗樁都沒發現。

能不被餘音察覺的暗樁,這得有多大的本事?

還多到,遍布全城。

此外,餘音在城外時就看出來,整座陰安城都算上的是一個法陣,出入者在戌伏的眼中無所遁形,所以她在入城時就遮蔽了自己的行跡,然後藉著眉姐的妖氣將自己偽裝成偷溜進城的小人物。

如此一來,就算戌伏察覺到城裡多了一人,也只會當做是只不起眼的小老鼠。

話又說回來,就目前所有的跡象來看,戌伏很有可能就是陰安城本身。

要真是這樣,餘音看向床榻上的方雪晴,笑了笑,繼續說道:“但起碼,你會擁有短暫,卻絕對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