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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的雪漸漸地大了,淺淺堆積了一層後,當中留下了一個獨眼鬼臉的圖騰紋樣。

朝露就站在鬼臉中間。

此刻的他周身散發著叫人畏懼的陰冷氣息,鳳眼微垂,嘴唇綳直,把一旁的柳清風給唬得一愣一愣的,大氣不敢不出一下。

餘音兩指一彈,就結束了朝露的威風。

被迫蹲下的朝露吭哧吭哧把柳清風拽到自己跟前,大掌一揮,把人給拂暈了,卻又不繼續行動,就那麼抻着手俯視柳清風。

摻雜着縷縷黑色的淡紅色魂魄從柳清風的身體里緩緩升起,但沒有完全離開他的身體,膝蓋以下的部分仍然紮根於柳清風的身體。

人魂魄的模樣,往往在人出生時就定了十之八九,往後年歲長進,魂魄便會隨着這人生平所為而略有改變。

從柳清風的魂魄中,朝露可以看到真誠的悔意。

雖然他不會為此觸動分毫,但到底還是有幾分詫異的,如柳清風這樣的人,就算真的收手了,也不該的有這樣的情緒才對。

過去做了不知多少年鬼王的朝露見過太多面對他痛哭流涕的儈子手,那些人的魂魄醜陋得朝露連多看一眼都覺得噁心。

柳清風不同。

他的魂魄中糾纏了很多的因果,殺孽留下的污濁還在,可同時還有些許璀璨的東西長在其中,不至於耀眼,但無法忽視。

“快點兒的,耽誤了時間,最後要算到你頭上的。”餘音虛空坐着,偏頭使喚朝露道:“看什麼看呢?想吃也不是現在。”

“我沒說要吃。”朝露氣鼓鼓地抬頭,瞪着餘音,說:“我只是覺得很奇怪,他明明很喜歡陳香蓮,為什麼卻願意離開她,獨自去承受孤寂和痛楚?帶着她,互相扶持,一起共患難,不是人類最喜歡地戲碼嗎?”

感情這鬼王看過地紅塵故事還不少。

餘音笑了笑,托着下巴,回答道:“朝露大人似乎不懂奉獻,也是,大人您有的是為您奉獻的,當然無法理解為何要奉獻於人。”

現在的朝露看上去倒是人畜無害,可他這副皮囊底下是淬了毒的厲鬼,要是輕易就被好皮相給糊弄過去了,一隻腳就已經踏進了深淵。

“你懂,你懂得連身體都沒有了。”朝露扁了扁嘴,嗤笑一聲,垂着的手探進了柳清風的身體里。

那的確是根骨頭。

大約是肋骨之類的,被血肉包裹着,一離開柳清風的身體就發出了滋滋滋的聲音,像是被灼燒着的一樣。

“紫朱之色,好品相。”朝露感嘆了一句,甩手丟給了餘音。

他倒是很想留下,這東西要是被他吸收,說不定就直接可以掙脫餘音那小兔崽子的束縛了,然而他不知怎的,到手後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去看餘音的表情。

“多謝。”餘音接了骨頭在手裡把玩了一會兒,沒等到什麼金文殘音,悻悻探出黑龍引,當著朝露的面,把骨頭給吸收了。

“?!”

朝露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餘音的所作所為,訥了半晌才指着餘音說道:“什麼收斂屍骨,你這小兔崽子這分明是要弒父!”

挫骨揚灰啊這是!

沒想到道門裡養出來的小兔崽子,還是沒能免得了不周的影響,做起這種事來,居然面不改色。

想想,朝露竟是對餘音有些欣賞了。

“省省。”餘音白了朝露一眼,面無表情地說:“我父親早就死了,三千年前就已經被你們殺了,不光殺了,還被你們利用至今!我如今不過是幫他解脫罷了,算得上弒父嗎?別鬧”

骨頭一取,柳清風的情況就不大好來,臉色由白轉青,魂魄也變得渙散不定。

“柳清風,我只能說一次,因為你一旦進入幽冥鬼域,就沒有人可以再幫到你,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餘音展臂飛身過去,並指點在柳清風的眉心。

靈力的介入讓柳清風恢復了一些意識。

“我會助你進入幽冥鬼域,在進去之後,你需要走過十層極寒鬼域,用你對陳香蓮的愛,在茫茫眾鬼吏之間,找到那個掌管着殘魄的鬼吏。”

餘音說話的時候,瞥來一眼朝露。

生魂直接進幽冥鬼域,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底下的鬼同化,從而失去本我。

有了餘音靈力的保護之後,情況會有所不同,只是仍然十分注重柳清風本身的堅持。

若是有了朝露的鬼氣加持,整個尋魄就很保險了,

“看我做甚?我可是只說了幫你取骨,沒答應幫你教他尋魄。”朝露清理了手上的臟污後,起身退開。

餘音聞言嘿嘿一笑,收手道:“朝露大人就不想看看,他到底能不能尋回陳香蓮的殘魄嗎?這事可是你從前絕對沒有見過的……再說了,你的鬼氣被我的靈力一蓋,饒是辟邪親至,都不一定能察覺到,您……您該不會真是在害怕哪辟邪小子吧?”

要不說,激將法永遠好用。

一聽到餘音提到辟邪,朝露那臉色就有些好看了,他眼眸轉來轉去,好一通思索才不甘不願地走過去,將手伸進了柳清風的魂魄當中。

“先說好,要是辟邪發現了我,你也別想置身事外。”說完,朝露摳摳搜搜地分了一點自己的鬼氣到柳清風的魂魄里。

黑痕轉瞬即逝。

在看到這些鬼氣幾乎是一點痕迹都不留地被餘音那莫名其妙的靈力所吸納之後,朝露的臉色又變了,餘下的話也咽了回去。

“走吧。”餘音掌心送風,將柳清風往北面一推,接着便拖着朝露往堂屋裡躲去。

經餘音提醒,裴雲英適時地將院落上空的重重法陣給悉數撤了,自己又起身抬臂圍住餘音,眼神警惕地仰頭望着。

迎魂送魂的白袍鬼吏——謝必安,眨眼間就趕到了間霍上空。

他一隻手提着黝黑黝黑的長長鐵鏈,一隻手把着黑白臉色招魂幡,目光掃了一圈後,神色古怪地說道:“這地方什麼時候藏了人?古怪,不是前年就空城了?戶籍司的小子們怕是又偷了懶。”

隨他之後,慢慢走出一人來。

黑袍,白冠,與謝必安截然不同,正是另一鬼吏范無咎。

“算了算了,拘了走了就行。”范無咎揚手一戟扎在柳清風的脖子上,將魂拖在身後,邊走邊說道:“最近這進項不夠,如大人所說那般,不周那邊肯定是在跟我們搶活計。”

謝必安兜袖走在范無咎右側,涼絲絲地說:“不周那些個囫圇吞棗的,真是活膩了。”

幽冥鬼域蟄伏得已經夠久了,久到人也好,妖魔也好,都忘了他們的厲害,一個個騎在他們頭上,為所欲為。

“你也別跟着起鬨,忘了那位說過的?我們就只能待在幽冥鬼域里,除了這日常辦事,最好不要越界。”范無咎的喉嚨里像是卡了什麼東西似的,說話粗糙低沉。

那位?

餘音斜了朝露一眼,果不其然地看到了朝露難堪的臉色。

因為分了靈力和鬼氣到柳清風的魂體里,餘音與朝露能通過柳清風的魂魄,感知到他周圍的一切。

只是若這樣的話,他們本身是極危險的,需要周圍的人好生護法,以免受到一些魑魅魍魎的覬覦。

就聽到謝必安呸了一聲,匆匆走着,說:“別提他,死了這麼多年,封印卻那般穩固,逼得大人硬生生地折了自己的修為幫我們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