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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顯感覺到它拖我的速度越來越快,黑暗也離我越來越近,我不知道進入黑暗後是怎樣的情景,會不會被無數的冤魂撕裂,或者墜入無邊的深淵,但是我敢肯定,那裡不是天堂或者極樂,也許就是地獄。

我努力地念誦着咒語,雖然無法出聲,但真感覺已經聲嘶力竭,可是卻絲毫感覺不到任何變化。我已經從樓梯上被拽下,眼看着那隻抬起的腳已經沒入黑暗中,突然,一陣鋼刷般的刺痛從黑暗裡傳來,就像屠夫用剔骨刀從你的腳趾頭開始,一絲絲剝離你的皮膚、肌肉、血管和骨頭。

這種痛苦是無法忍受的,我無聲地叫着,眼球向上翻起,近乎暈厥,這是吞噬,我能想到黑暗裡的那隻腳和小腿是怎樣的血淋,如同無數只手用最尖利的指甲從你的肉里刺入再划去,一遍遍重複着,指甲裡帶着越來越多的肉屑,混雜着斷裂的血管。

這難道就是我即將要忍受的痛苦?那無數的指甲要把我從腳到頭全部一遍遍刺入颳去?就這短短的近乎瞬間,我已經被折磨得意識模糊,這種劇痛我從來沒有感受過,也根本無法透過黑暗看見裡面的景象。我已經感覺不到那隻冰冷的手,只有無邊的疼痛和恐懼。

隨着我的身體沒入黑暗越來越多,口腔里的血腥味也越來越濃,我摻雜着血沫子的舌頭扭曲地頌出最後一句佛號,那裡面充滿着乞求甚至憤怒,為什麼我如此虔誠地呼喚着佛陀,卻絲毫沒有任何回應。

就在我已經絕望的時候,整個時間似乎停止了,我的身體突然前後一震,一股明顯的力量把我定在那裡,口中的咒語似乎從胸中而出,化作千千萬萬個我在念誦,瞬間瀰漫在整個時空里,變得越來越莊嚴。

突然,我身後出現了一片光明,像爆炸時的強光,把我的眼睛刺激地難以睜開,恍惚間我看見黑暗的方向產生了一陣強烈的碰撞,同時,一隻巨大的手從光明中出現,剎那抓住我的身軀,把我向回拽起,就在我的雙腳恢復知覺,似乎從泥里拔出時候,黑暗裡衝出一隻乾枯的黑手,全無血色,只有一條條樹枝狀的手筋,它的手心有一個圓形的標誌,似紋身圖騰卻又像寶石一般,裡面的紋路在黑暗與光明的反差下在流動,就像一片幽冥的入口。

那隻黑手遇見光明後開始顫抖,邊緣像皮屑一樣一片片剝落,可以感覺到它很痛苦,可是它似乎不甘心,迅速地抓住我的腳踝,用手心僅僅貼住,突然,黑光一現,我的腳踝頓時像被烙鐵燒灼了一樣!

正當我心裡慘叫着的時候,那隻巨手打破了僵持,蓄勢突起,我的身體被一下子拽了起來,速度之快,心臟猛烈地顫抖,我突然開始掙扎,雙拳向兩邊砸去,一陣劇痛傳來,我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回到了床上,依舊是側身蜷縮的姿勢。

我痛苦地翻了身,胸膛猛烈地起伏,瞪着眼睛全身虛脫地看着天花板,努力地回憶着剛才發生的一切,周圍的事物一模一樣,雙腳上那種劇痛記憶猶新,稍稍回憶一下,便全身顫抖,肌肉緊張。

腳踝!我猛地想起最後那一刻圓形的標誌和燒灼的感覺,我迅速打開燈,仔細地檢查,但什麼也沒有發現,沒有任何淤青的地方,也沒有灼傷的疤痕。我愣愣地坐着,如果說檢查腳踝之前,我堅信剛才發生的絕對是一個真實的境遇,也許真的靈魂出竅,也許真的在魔鬼帶我離去的時候得到了佛陀的庇佑,但現在,一切的一切再正常不過,身上毫無傷痕,恍惚間又感覺剛才確實是一場夢,只是太過真實吧,讓人產生了刻骨的記憶。

也許剛才的恐懼太過強烈,耗去了我所有的力氣,加上酒精的作用再次襲來,口乾舌燥的我喝了一杯水後,又昏昏沉沉地睡去,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來,什麼夢都沒有做。

估計是酒醒的緣故,整個人在飽睡之後精神大振,坐在床上想想昨晚發生的事情,自己都覺得好笑,一場夢竟然能夠如此震撼與真實,每一個細節依舊記憶猶新,只是那種痛苦的感覺已經模糊。看着窗外高高升起的太陽,猛烈的陽光標誌着陽氣旺盛,我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伸着懶腰起床,衝到浴室從頭到腳認真地擦洗,不管是不是真實的,這樣的夢終歸讓人感覺晦氣!

只是,我並不知道,這僅僅是一個開始,包括那個女人的再次出現促使我走入冒險,這一切的緣起,其實在許多年前就已經註定了,但若是非要給出一個最重要的起點,應該是1991年,地點在河北老家。

兩年前,我回河北老家霸州市岔河集鄉於家廟村參加長輩的葬禮,雖然已經進入九十年代,但河北的發展依舊落後,除了貫通南北交通的高速和國道頗有現代化的感覺,縣城裡還是充斥着很濃的鄉土氣息。

坐着縣城的中巴在鄉道上顛簸,明明不遠的路程卻走了足足三個小時,直到看見記憶中那村口岔路和表哥家的小賣部,我才確定,改革的春風也許只有微風吹進了這個小村子。

一切還是小時候的模樣,家家的房子並沒有電視上宣傳的都換成了磚瓦房,村裡的道路依舊泥濘坑窪,老年人還是喜歡坐在房門口嘮嗑,大娘們依舊不喜歡穿上衣,裸露出兩個乾癟碩大的**,只是偶爾幾輛三蹦子從村裡呼嘯而過,大姑娘的裙子明顯有了縣城的款式,小夥子梳起了劉德華的中風,這些,才讓人感覺到改革開放的變化。

去世的人是我的本家大伯,其實,小時候對我而言,他根本就是爺爺,因為他太老了,比我父親大30歲,我父親又大我25歲,里外一加,我和這個大伯竟然相差了55歲。

記得第一次回老家,那還是12歲的時候,我跟着父親屁股後面,對老家的一切都很陌生。河北老家有個習慣,遠道回來的親人只需要去本家大哥那裡請安打招呼就可以了,其他親戚得到消息後便會陸續趕過來,父親自然帶着我去了大伯家。

他與兒子們已經分家,帶着大娘和女兒女婿住在老宅子里,說是老宅子,其實根本不破舊,因為韓家祖上是大地主,所以高門大院可想而知,後來雖然打土豪分田地折騰得厲害,但因為大伯幾兄弟都是地下黨立過功,所以衝擊不大,劃分成分的時候歸類到富農,只是把祖上的院牆給拆了,主要的祖宅都保留了下來。

各個宅子自成一體,門廳高闊,雕樑畫棟,站在主屋抬頭看,樑上還依舊可以看見褪色的繪畫,每根木樑的接口都有各種神獸、吉祥圖案的雕飾。但我不喜歡老宅子,因為總感覺歷史太過悠久,這裡發生過太多的悲歡離合,總有種憂鬱的磁場混雜着。

我跟着父親進了院門直奔主屋,大伯早已端坐在太師椅上等我們,大娘高興地招呼孩子們忙裡忙外,父親和大伯握手擁抱後把我拉過來,我那時正對着屋子出神,父親在我頭上拍了一下示意叫人,不想我本能的喊了一聲:“爺爺好!”惹得滿屋子親戚笑得前仰後合,這都是因為那時候大伯已經67歲了,滿臉的皺紋刻在光禿禿的腦袋上,我怎麼也無法把他和我在克拉瑪依的伯父們聯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