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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露仔細想了想,“那倒沒有聽說。王爺如今是一戰成名了,厥族人對他聞風喪膽,渾喚作‘銀袍金甲蕭霸王’。”

青卓以手撫胸,“王爺平安就好。什麼蕭霸王,王爺又不姓蕭。”

我聽了湛露話中死傷過半的字眼,又記起父親的告誡:過雲樓所藏《兵器考工記》若公之於世,易多造殺孽。切記慎之慎之。

心中不由遲疑起來,自己到底是否做對了?

一時不覺,手中的信落在了地上。

青卓探頭看見,笑道:“姐姐快收起來,妹妹不小心看到了呢。”

忽的又拿袖子掩住臉,嗔道:“這哪裡是家書,分明是情書么!‘憶卿欲死’,好肉麻。姐姐,王爺可是想你想得要死呢!”

我面上一熱,趕緊俯身將信撿了起來。

然而心中依舊對戰場上死難之人愧疚不已。若是沒有橫刀之法,許多人不至於丟了性命。

即使他們是異族,可佛有云:眾生平等。

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這已經違背了我顧氏一族將此類書籍秘藏不宣的初衷。

我心中壓抑難捱,也顧不得孔氏還在跟前,轉頭對湛露道:“我想去佛寺住一段時日。為這一戰中的殞命之人誦經超度。為王爺積德祈福。”

湛露聽了有些遲疑:“已經是臘月里了。王爺過些時日也要回來了。”

我牽動嘴角一笑:“府中諸事有良娣,有堇夫人。你便留在府中看顧多福軒吧,有事遣人去報我便是。若是王爺回來,也早些送信,我好回府迎接王爺。”

湛露應下了,又問:“那婢子便去安排。知會寶華寺將齋舍早作打掃?”

寶華寺!我想起上次與昌若在寶華寺的匆匆一見。

下意識的不願舊地觸景生情,即刻出言道:“不,不去寶華寺。”

見湛露和青卓都因我的斷然有些訝異,遂道:“寶華寺是皇家寺廟。為亡靈超度,還是換一個地方較好。”

青卓眼睛一亮:“青卓也要跟姐姐一起去。去大昭寺吧!那裡的主持明心禪師佛法精深,常常對信眾開講解惑,很有修行的。且大昭寺建在太武峰下,寺後五峰屏立,松竹翠郁,岩壑幽美,是個齋戒靜心的好地方。”

我本欲拒絕,然而看她神往之情溢於言表,便有些心軟。轉念一想,就如之前赤芙所說畢竟是女眷外出,如今府中有人作伴也好。

遂問道:“山上清寒不比府里,你也願意去么?”

青卓點頭笑道:“能與姐姐作伴,自然是願意的。悶在府里有什麼意思!”

我便對湛露道:“你親自跑一趟,跟堇夫人、紈素夫人那裡都知會一聲。若願意一同前往,也好一併安排了。”

雖然明知堇夫人主持中饋走不開,也未必願意與我同行府外,然而若不提前言語,只怕她九曲迴腸又生嫌隙。

而紈素一向是個安靜不好動的性子,這吃齋茹素、外出跋涉的事情,倒不好我親自去邀她。若是那樣,她即便起初不想去也會為了遷就我而去。反為不美。

我立起身來,對孔青卓笑道:“我要去看看阮良娣,妹妹可也要一起呢?”

孔氏撅了嘴巴道:“昭訓姐姐又逗我呢!她那裡我是有多遠躲多遠的。我這便回去吩咐丫頭們準備出門的東西去。”

我便由着她告辭而去,自帶着如意去了慶頤館。

碩人正倚在榻上就着丫頭手裡的茶盞吃丸藥。見我去了倒也高興,忙叫桑柔上了熱茶。

我見她那丸藥有龍眼大小,晴柔凈了手揉搓成了黃豆大的小粒,又拿調的稀薄的麥芽糖裹了方送入口中,拿溫水咽了下去。

便笑道:“如此麻煩,不如喝湯藥來的省事。”

碩人挑眉笑道:“湯藥那股子味道我可受不得。還是罷了。你這會子怎麼跑來了?”

“想與牽香堂西廂的孔氏青卓一起去大昭寺住上一段時日。特意過來問問你的意思。”

碩人看我一眼,伸手拈了一粒糖蓮子放進口中,細細咀嚼了方才道:“我說你素日里像是有心事的,果不其然呢。什麼事情在府里理不清了,竟要藉著佛門清凈地才能安心?”

“聽說北邊這一戰傷亡很大,想去寺里做些功課超度一二。”

碩人聽了微微頷首:“多帶些常用的東西去,外邊不比府里樣樣齊全。”

我垂下眼眸,端了茶盞。

細細探究自己的心,碩人說的似乎也沒錯,我的確也有藉著佛門清凈地安靜一段時日的意思。有些事情纏繞心間沒個結果,不如暫且放下。

接到家書的第三日,我與青卓帶着幾名丫鬟和王府侍衛去了大昭寺。

蕭王府的人已經提前過來打點好,我們到時寺里的知客僧已經在山門等候。

赤芙扶了我下車,我抬頭看去,大昭寺的屋宇隨山勢漸次升高,重重飛檐掩映在綿延起伏的蒼茫竹海間,肅穆清雅,頗得靈趣。

沿着台階拾級而上,心中一步一祈願。

願無辜生靈往生極樂;願大齊太平無災禍,民眾安樂溫飽;

願我父母親族安康,早日回復舊日光景;

願顧氏過雲樓《考工記》橫刀之法不妄生殺孽;

願昌若……諸事順心,所願得償……;

願王爺……,願王爺……

願我顧明琰……

我忽然無語為繼。

垂眸看去,長長的月華裙裙裾拖曳在台階上垂落散開,上面散綉着層層疊疊的白色木芙蓉,花開無聲,彷彿一地無人可訴的心事。

到了客舍,知客僧便行禮告退。

我見客舍乾淨整潔,中堂是一個小佛堂,微微頷首。

與青卓分別在東、西廂住下了。

翠濃便去歸置帶來的東西。

赤芙與我梳洗過,稍作歇息。便去了釵環,換上素凈的緇衣。

蔻兒過來奉上熱茶,見了我便道:“昭訓這些日子本就消瘦,穿上這樣寬大的衣服更顯得弱不禁風了。偏生山上風大呢。”

“蔻兒是個不通的,姐姐這明明是嬌怯不勝衣,肌膚若冰雪,看去如姑射仙子、恍若乘風歸去的樣貌。難道沒念過‘乘風仙子下瑤台,為取芬芳廣袖開,香溢橫流身沁透,東籬月色暗襲來’么。”孔青卓立在門口,俏生生的笑道。

我淡淡一笑,“妹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