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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您還年幼,全村全族的長輩和您的爺爺、父親、叔父們,因為此事而一去不歸,只留下了全村的婦孺和幼童,消息傳回,舉族大喪,從那時起,復仇的種子可能便已經深種在了您的心裡了吧……”

“沒錯!”墨平意仰面長嘆道:“血親之仇,豈能不報!即便那人是高高在上的一國君王又如何?他既滅我全族,我便也要滅他全族!”

“墨尊者。”端墟對着墨平意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禮:“尊者如此大義,請受我一拜。”

墨平意對端墟的戒備之意煙消雲散,扶着他的胳膊說:“何必如此,坐下說話。”

兩人終於對坐下來,墨平意隨口問:“你是如何打聽得如此清楚呢?”

端墟搓着手,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件事情在幾十年前舉世皆知,稍加推測,再聯繫到畫師、復仇、奉樓國、以及種種,便自然能推測出一個完整的因果,嘿嘿,幾個月前,我又去了墨家村,帶着不少黃金和銀兩,假託您的江湖友人……來看望您的族人,幫他們改善生活,他們便接納了我,對我講述了當年的事情,而且這些事,原本也不算秘密……”

“呵~”墨平意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能幹笑了一聲,又嘆道:“也多謝你了,我很久沒有回去看過娘親和嬸嬸她們了,這十來年她們還好嗎?”

端墟說:“挺好,她們都很堅強,耕地紡織,過得挺好。”

“那就好,那就好……算來,娘親已經六十三歲了。”墨平意忽然有些哽咽。“全族之血仇……已經死去的人,和依然掙扎活着的人,總難兩全,沒法顧及周全吶。”

端墟說:“大丈夫當如此,總不能輕易忘了那些舊事,一生苟且偷生啊。”

“是。”墨平意對端墟漸有相見恨晚之感,開始自述道:“自那年全族工匠盡數陪葬之後,我與娘親、奶奶等人相依為命,她們擦乾了眼淚,仍然教我每天學畫,說莫要丟了祖祖輩輩留下來的手藝,然而我的心志早已經不在此。十二歲那年,我立誓復仇,立開了故土,想尋找傳說中的修士,學一身真正的本事,不求長生,只求復仇。”

端墟默默地點頭。

墨平意繼續說:“然而……你既身為野修,便一定知道,千年來,世間根本沒有野修容身之地,在那六七年間,我踏遍了好幾個諸侯國的山水,在離世無人之處尋找修真門派的蹤跡,然而所到之處,大多儘是門派的廢址,以及被遺棄的破屋與殘垣,好容易遇到兩三個衰敗的門派還有人,卻也不肯收留我。”

“為何?”

“要麼因為門派本已資源匱乏,養不了多餘人口;要麼直言我年齡過大、資質不足,不肯收留。”

端墟說:“你當時可能不知道,大多門派早就已經陸陸續續遷到極北的嵯邏山脈中了,只是你即便進了山脈,可能也找不到那些宗門啊。”

墨平意嘆道:“是的。後來,幾經輾轉,我終於找到了位於羚脊山垂霧谷的南霧蘿門,此地隱藏的極深,終年霧瘴繚繞,毒濕極重,故人跡罕至,其實我在離開村子的第二年就到過羚脊山,卻被霧瘴阻住了腳步,後來確切打聽到裡面的確還有修士居住,我才又冒着生死危險第二次進入垂霧谷內,終於在中毒將死之前找到了南霧蘿門。

“南霧蘿門的弟子見我毒發將死,好心收留了我,救我活命,掌門亦動了惻隱之心,才勉強收我做了外門弟子,當年,我已經十九歲,早就過了修鍊的最好時候,聽同門師兄們說,以我的修鍊速度,以及宗門所能提供的微薄資源,可能直到我壽元耗盡,都不可能報得了血親之仇……”

端墟說:“他們說得沒錯。”

“我一度心灰意冷,一邊感到失落,一邊又不肯放棄希望,兩年時間,我只修鍊到練氣三層,這在外門弟子中,已經是非常難得的速度了。然而禍不單行,就在我投奔南霧蘿門兩年後,安枕閣的長使竟然親自帶着無數翡衣奇襲宗門,掌門通知所有的低級弟子下山逃命,我誤跑誤撞來到了後山,跟着舞茵痕數十人,通過一條密道才逃出了羚脊山……”

端墟說:“魔尊的畫卷,就是在那時帶下山的?”

墨平意一愣:“你竟連此事都知道了?”

端墟搓手笑道:“慚愧,我第一次見到鸞姑娘的時候,她背上就背着那副畫,我察覺到了畫中的魔氣。”

“哦。”墨平意點點頭,沒有再深究,繼續說:“此後,我輾轉江湖又飄蕩了幾年,期間也曾回過故鄉,後來,受冽蕊的啟發,才重新拾起畫筆,一邊賣畫生存,一邊思量着復仇的辦法。”

“再後來,您收養了鸞姑娘。”

“沒錯。”

“墨尊者,能否冒昧地問一句,您後來是如何在短短二十來年的時間裡,就修到了七品呢?”七品即為靈尊,因此稱為尊者。端墟猶豫着問出了這個問題。

墨平意沉默了片刻,才說:“後來,我有幸得遇仙緣。”

墨平意在收養了風倚鸞之後不久,風倚鸞的娘親便找到了他,並傳給他仙界功法,同時也叮囑他,要保守這個秘密。

因此,他只說了這一句,便不願再多言。

“仙緣?!墨尊者您果然幸運!”端墟臉上流露出羨慕的神色,卻不好意思再追問,或者說,不敢再追問。

短暫的沉默之後。

端墟把話題引回到奉樓國武殿之事,說:“我聽鸞姑娘提過,您是故意被奉樓國抓來的,那些年,您以畫師身份居於市井之中,就是在等一個機會,因為您知道,奉樓國歷代以來都愛好大興土木,每過些年就必定會翻新修造一些建築,同時奉樓國世代盛行壁畫,從王族到民間鄉紳、從陽宅到陰宅,都喜歡在建築中繪製壁畫,所以,奉樓國君早晚會從民間徵召畫師去作畫,那時便是您復仇的最好機會,恰巧天遂您願,奉樓國召您去畫的,恰好是武殿……”

“呵呵。”墨平意笑着打斷了端墟:“你只說對了大半,事實上,奉樓國為了新修武殿,僅設計圖樣、籌集材料,就籌備了至少五六年,我正是聽到這個消息,才確定了最終的計劃,我所等待的,正是武殿,不是其它。”

端墟說:“那我還真是沒猜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