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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咳咳、咳咳。”

“是的。帶着錦盒走的。”王秘書對躺在床上的老人畢恭畢敬,“走時林海南先生也確實詢問了您的姓氏,我也照您的吩咐回答了。”

“嗯。”袁展鵬從鼻子里哼出微弱的氣音,也不管王秘書能不能聽見,自顧自地盯着天花板出神,一會兒就疲憊地閉上眼睛。

王秘書見袁展鵬閉上了眼睛,好像又睡著了,便調高空調的溫度,輕輕地打開門退出去。身後卻突然傳來袁展鵬虛弱的聲音:“他明天來的時候,咳咳,記得叫醒我,咳咳咳、咳。”

“是。”冷靜地回答,王秘書又等了一分鐘,見袁展鵬確實沒有別的吩咐了,這才真的合上房門離開。

等王秘書出去了,袁展鵬又慢慢睜開眼睛。

天花板沒什麼好看的,可是袁展鵬又不知道該看什麼,他的身體已經極度衰老,器官也都衰退了,他所能看的,也只有這個房間里的一切,其他的想看的,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躺在床上的袁展鵬滿臉的皺紋,,頭髮花白,病痛使他的眼睛變得無神,唇色暗淡,形容枯槁,脖子上的皮膚也已經鬆弛了,露在外面的手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青筋暴露,突出的蜿蜒在手背上,路過一群群老年斑。

看着床上的這個男人,誰也不會想到這個雞皮鶴髮的蒼蒼老人只有四十四歲。

袁展鵬從事的是歷史科考工作,畢業後他先是留校任教,而後經他叔叔袁中的介紹去了研究所。

2001年,二十八歲的袁展鵬正是意氣風發的好時候,工作順利起步,愛情也豐收着,任誰看了,都羨慕他,袁展鵬自己也十分滿意,在人生的上坡路上緩緩前進。

“……當時在考察隊伍里,有一位北大歷史系教授袁中,對古文字很有研究,”林海南拿出父親林峰的筆記,翻開其中的一頁,“同時考察隊里還有一位袁姓的隨行隊員,不算在正式隊伍里,就是跟着學習,是袁中教授推薦入隊的,是他的侄子,名字是……”林海南又翻到筆記最前面人員信息記錄那部分,“……叫袁展鵬。”

“……袁展鵬……”馮劍飛摸着下巴想了想,“這個人我有印象,十年前咱們還小,他應該是正直壯年的時候,發表了一個什麼考察研究,就挺有名,後來又結婚,我還跟着我爸去吃過喜酒,他們都說這個人很厲害什麼的……”馮劍飛絞盡腦汁卻回憶不起來更多。

“那後來呢?”林海南問道。

馮劍飛看了林海南一眼,才恍然道:“對,那時你已經搬走了……後來,沒有後來,我們跟袁家也不熟。”

“這個我知道一點。”徐勁推推眼鏡。跟馮劍飛不同,徐勁家可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在北京,也是百年世家了,而袁家,也有近百年的根基,說起來,徐家和袁家還帶些姻親關係呢。但馮劍飛就不一樣了,馮劍飛家和林海南家都是因為父親的工作關係才舉家搬到北京來的,雖然都是從小就在北京長大,但是馮劍飛和徐勁的差別還是在於正不正宗。

“……不過我們跟袁家往來也很少,怎麼說,我爸,我爺爺跟他們很少走動,我跟袁家的這一輩也都是點頭交,”徐勁回憶起這些事也有些吃力,“我們跟袁家不知道為什麼確實沒怎麼往來,我記得我爸說過,咱們跟袁家沒有緣分,啊,我爺爺也說過差不多的話,什麼袁家的福薄之類的。

至於這個袁展鵬,他結婚的時候我正好出水痘,就沒有去,”徐勁說道這個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然我也可以早些與飛哥認識了。”

馮劍飛“呵”地笑了下,“別,我那個時候叛逆,你跟着我我肯定還不帶你玩呢。哈哈哈。行了行了,你趕緊說說吧,這個袁展鵬。”

“嗯。”徐勁重新整理了思路,“這個袁展鵬當時確實是袁家小一輩中前途最好的,留過學,還學得好,能力強,袁家對他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在他叔叔袁中教授的推薦下進了研究說,沒兩年就發表了一篇論文,是關於古埃及的象形文字的研究。對於當時來說,他的看法很新穎,但又有合理的論斷和佐證的證據,可以說風頭一時,當時的袁家除了袁中,其餘的不論是從政還是經商,都沒什麼大的名堂,大家都說,袁展鵬這是要繼承袁中的衣缽,繼續在考古的科研領域再創輝煌。反正就是這些話,可是誰想到沒兩年的時間,袁展鵬得了一場大病。”徐勁拿了瓶礦泉水,又突然來了勁兒,拍了下桌子,裝作說書人的樣子,搖頭晃腦道:“話說當年,袁家表少爺小字展鵬,三十而立事業有成,人人皆嘆一句少年書生揮斥方遒,俠氣萬丈,交結五都雄,立談中,生死同,一諾千金重,劍吼西風哎呦!”

優米拍了下徐勁的虎背,“你能不能行了,裝什麼逼,念的又都是什麼玩意兒,快說,袁展鵬到底得了什麼病!你都要憋死我了!”

“幹嘛那麼急着八卦”優米作勢又要抽打徐勁,徐勁連忙閃躲,一疊聲道:“我說我說!可是我也說不出多少了!”

“你剛剛不是說你知道嗎?!”

“我是說我知道一點點。”徐勁一縮腦袋,躲過了優米張牙舞爪的襲擊。“袁展鵬得了一種怪病。”

優米坐回原位,又追問道:“怪病?那是什麼病?”

“說是袁展鵬一天之內老了十幾歲不止,一下子就老了,臉都變了,當時正吃着晚飯呢所有人都被他嚇了一跳,他老婆直接給嚇暈了過去。袁展鵬也卧床不起,說是身體器官也衰退了,現在只是靠着輸液啊之類的活着,不知道還能活多久。”

“還活着?”林海南向徐勁確認道,徐勁肯定地點點頭:“活着,我年前還聽人提到過。”

“他這病,大概是什麼時候的事?”

“六、七年前吧。”徐勁想了想,道。

“可是他這病,到底是什麼病啊?怎麼可能突然變老?”優米是在想不通什麼病能讓人在瞬間老化了下去,而且在此之前,優米也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事情。

“這個我真的不清楚!”徐勁對着優米誠懇地又強調了一遍,“所以才說是怪病啊。這事是他們家的保姆傳出來的,說袁展鵬當時簡直就像妖怪一樣。他們家那個保姆也作了三、四年了,後來就離開了袁家死活不再幹了。”

“像妖怪?”林海南一挑眉,徐勁也是笑笑,“當時說什麼的都有,更多的是說袁展鵬犯了什麼事,要跑路之類的,也有的說是袁家自己鬧翻了,畢竟袁中是本家,袁展鵬家是旁支,反正眾說紛紜唄。”

優米撇撇嘴:“我倒也覺得是袁展鵬出了什麼事,不然人怎麼可能一瞬間老去啊?”

徐勁表示不知道,學着優米平時的樣子聳聳肩,攤開手。

人怎麼能一夕之間老去呢?袁展鵬也很想知道。

清風笑,竟惹寂寥,豪情只剩一襟晚照。

沒有如外界猜測的那般不堪,袁展鵬作為袁家繼袁中之後唯一的考古科研者,毫無疑問繼承了袁中的衣缽。袁家也不是沒有其他的文物工作者,但是相比其他人而言,袁展鵬太過於優秀了。想到曾經輝煌的歲月,袁展鵬不禁露出一個緬懷其中的表情來。

可是在那一次的綠洲之旅,他們發現了時間的秘密。

然後,就是大約七年前,時間突然在他袁展鵬的身上飛快地流走了。就在一瞬間,快得他都來不及反應,他看到妻子因為震驚而張大的眼睛中倒映着的他迅速地老去,原本紅潤的臉龐一瞬間凹陷了下去,眼睛也渾濁了,就像一個妖怪一樣,就像畫皮,一下子撕開血淋淋的表皮,露出一幅可怕的模樣。

袁展鵬沒有過於震驚,早在從綠洲回來的時候他就有了預感,他知道這是一個關於時間、空間的秘密,是地球的心肺發出的吶喊,是玄學是虛幻,卻也是科學是真實。如果叔叔袁中還在世,也一定會理解這是怎麼一回事的。可惜了。

“可惜了,豪情只剩一襟晚照”已經明顯感覺到生命正在走向終結,這一次,袁展鵬還是又來到了綠洲,只為了見到林峰的孩子林海南,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他。

“這個袁中,我也沒有怎麼聽說過啊。”優米突然想起了,扭頭問徐勁。

徐勁抓抓頭髮,還沒有開口,林海南已經說道:“這是正常的,因為這位袁中教授,在從綠洲回來的第二個禮拜,就重病去世了,死的時候只有五十三歲。”

“死了?”優米訝然。

林海南點點頭,“當時進入綠洲考察的那支隊伍,除了我父親林峰是失蹤者以外,有兩位因為環境在沙漠中病逝,剩下回來的人,現在也寥寥無幾了。”

優米不由得吃驚地與徐勁對視一眼,“他們都沒有半百吧?!”2001年考察隊出事至今,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六年,但是那些成員當時都年輕、有的正直壯年,林海南也介紹到當時隊伍的平均年齡是三十一二歲,年紀最大的就是袁中。

林海南點點頭,“在父親的筆記里,有這麼一句話,‘我們在綠洲的深處,發現的是時間的秘密,也解答了我一直以來的一些疑惑。說來實在愧疚,作為人類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