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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寺,坐落於泰山旁的蓮花山山頂。相傳楚國開國帝王在泰山封禪時,天色突變陰沉,雲海翻湧,遠遠有異聲傳來。眾人以為不詳,大驚,趕來護衛皇上。突然,遠處金光乍現,九條金龍自雲海中翻騰而來,霎時,天地都沐浴在金光之中,烏雲也退散得一乾二淨。此等吉兆令帝心大悅,遂下令於蓮花山上建築九龍寺,承萬民香火,守楚國基業。

來到九龍寺,夏無憂就準備去找方丈慧空大師,剛走到院內,一個小糰子顛顛跑過來:“大哥哥,你怎麼來了?是來看我的嗎?”

摸了摸小糰子圓圓的腦袋,夏無憂笑了:“是呀,大哥哥特地來看智敏的。不過呢,哥哥現在想找方丈有點事,智敏等等哥哥好不好?”

“好~”

來到門前,深吸一口氣,夏無憂敲了敲門,“進來吧。”一個滄桑卻不顯衰老的聲音自門後響起。

推門,一個慈眉善目的老者坐在蒲團上,一串碩大的佛珠掛在頸間,垂至膝前。

夏無憂自己的身世,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已經知曉,方丈在他心目中,地位並不比父親低一等,沒有方丈,剛出生的他絕對活不下來,拜師後,五年中有三年是在九龍寺中度過。夏無憂至今還記得,七歲時,當其他同齡人正在私塾中隨着夫子搖頭晃腦,念着“關關雎鳩,在河之洲”,他卻被父親牽着,跋山涉水三個多月,從溫馨的山莊來到**的寺廟,收徒儀式之後,父親就離開了,留下他一個人,沒有熟悉的家人,只有念經的和尚,那種驚惶,那種無措,他曾以為那會是他永遠無法醒來的噩夢。

可是,他曾以為的狀況,並沒有出現。是方丈,他的師父,在那段難熬的日子裡陪着他,漸漸撫平他幼小心靈的傷痕。於是,他開始和方丈一起習武,學方丈抄寫佛經,在眾僧的念經聲中習字,一顆心,不再害怕,而是平靜。

屋內低低的念經聲停了下來,方丈緩緩睜開眼,看着來人,夏無憂亦是看着方丈,看着方丈和記憶里一模一樣慈祥的眼神,想着心裡的委屈,眼角悄悄泛紅。夏無憂徑直走向方丈左側,輕車熟路的從旁邊的櫃中拿出一個蒲團,一個木魚,一串佛珠。

每次夏無憂前來九龍寺,都會帶着委屈,方丈都看在眼裡,可他不會去安慰夏無憂,而是讓他念佛,一直念到夏無憂自己覺得夠了才停止。一時的指點和安慰,可以很快讓人醒悟,可這並不能長久,無憂還只是一個孩子,而他已老去,若他圓寂後,無憂再遇困難卻無人指點時,就很容易誤入歧途。所以,他不會問無憂任何事情,也不會去安慰亦或指責他,而是讓他心靜下來,自己去分析,然後做出抉擇。也許,無憂有些選擇並不太好,可是,一件事情的好壞正確與否,都不是暫時的。

少頃,屋內又傳出了一年輕一蒼老的念經聲。

春去秋來,寺廟裡的榕樹枝葉綠了又黃,而無憂,依舊重複着每日習武,練字,念經的枯燥生活,絕口不提歸家之事。

今年的雪來的很早,厚厚的雪花一夜就白了整座滁州城。農戶們都喜氣洋洋,瑞雪兆豐年,明年收成定會大好。

山莊里也已經架起了火爐,長子夏忠隨莊主夏焱學習庄中事務,次子夏懌一心撲在鑄劍之上,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夏思待字閨中,溫柔嫻靜,而老莊主夏祁,早就在夏無憂離家之日閉關,不見任何人。

推開窗,一隻鴿子咕咕飛到夏焱手上站穩,取下信筒,看完內容,夏祁無奈搖頭。

“父親,可是三弟來信?”夏忠看見父親的動作,問道。

夏焱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並未回答。

沒有否定,便是默認了。夏忠看着手中賬冊,卻半字也看不下去,斟酌了半晌,才忐忑道:“年關將至,不知無憂他……”

“無憂的武藝雖好卻不精,所以一直呆在九龍寺學武,今年他也會在九龍寺過年了,待他覺得武藝精進了,自然就會回來了。”夏焱不耐道,朝他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吧,無憂的事你無需擔心。你爺爺身體不好,你最近得了空就去陪陪他罷。”

夏忠只得告退。

夏焱繼續盯着那張紙條,明明只有寥寥數字,夏焱卻許久都沒有放下紙條。“感武藝之粗陋,願暫居九龍寺,待學成以歸”,呵,父子十九年,他自然知道這話的真假。夏家祖訓,男子未及弱冠,外出不得佩劍。可無憂根骨甚好,悟性更是極佳,只用拳腳功夫,一般人也不能輕易傷到他,只怕這孩子心裡,還是怨的吧。怨少年離家,也怨有事被瞞。可是,事關重大,他不想牽連到無憂,那些事情,不是一個孩子可以承擔得起的,所以,他才會選擇讓無憂匆匆離家。

無憂,

無憂,

一生煩惱盡,

只願君無憂。

想着這些煩心事,時間過得很快,小小的紙條在他手中皺成一團,攤開手心,夏焱將紙條扔進香爐中。火苗驟起,愈來愈亮,然後熄滅,唯有一縷香線仍在,裊娜升起,消散在空氣中。

次年三月,春風料峭,後山上依稀可見未化的積雪。夏無憂和往日一樣起的很早,伴着僧人早課的念經聲,在庭院練拳,一招一式,虎虎生風。

“無憂。”方丈遠遠走來。

“師父。”一套拳法打下來,夏無憂方才停下,轉身看向來人,“師父找徒兒有什麼事嗎?”

方丈走至近前,看着眉眼初露鋒芒的少年,卻答非所問,“三月了。”

眼底一片暗淡,夏無憂避開方丈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地面,嗯,這地面真好看。

“罷了,你自己決定吧,只是,來日莫要有遺憾。”終究太過年少了,方丈心裡嘆道。

看着地面,知道方丈已經離開了,夏無憂依舊發著呆,三月了,也不知道山莊里現在如何了,還有莊裡的人,他們都還好么?

心中雖還是悶着一口氣,可飄零在外的遊子,終究是想家的。

三日後,夏無憂整理包袱,準備回家。

人間四月,驕陽耀地,高大的樹木直聳入雲,粗壯的藤蔓纏繞其間,大片大片的從樹枝上垂下,龍蟠虯結的樹根竄出地面,濕滑的苔蘚附着在一切它們可覆著的地方,不知名的植物簇擁着,一團一團,嬌翠欲滴的樹葉,令人心怡。

如此美景,卻絲毫聽不見一絲鳥叫,寂靜的山谷里,只有植物在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