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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老人見了靈均,皺紋斑駁的臉上堆滿笑意,言辭柔和道:“靈均回來啦。”

靈均本來一肚子怨氣,當著燧皇的面,偏還不好發泄得過於徹底,只能有所保留地嬌嗔道:“是啊皇舅舅,靈均可算是回來了。”

“聽聽這口氣,是不是老六那小子欺負你了?”燧皇是多麼精明的人,聽了個開頭,就知道她有話要講。

公子琰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看還不看這兩人一眼。

靈均本打算着,如果那人看她一眼,向她示個弱,哪怕只是使個眼色,她受的那些委屈,也就全都不值一提了。

她悄悄瞥向公子琰,哪知他眼皮都不屑於動彈一下。靈均一肚子柔情蜜意,頓時煙消雲散,只剩怒火中燒。回想起這幾個月,自己的種種遭遇——公子琰的視若無睹,安寧的橫刀奪愛,清婉的臨陣倒戈……

她想着想着,忍不住就抽泣起來。

還不等燧皇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就已經自覺哭訴起來。

她萬分委屈,將公子琰在白氏時,與安寧的勾勾搭搭、卿卿我我,一五一十地,娓娓道來。

她只顧自己邊哭邊說,全然沒有注意到,燧皇聽這些話時,眉頭越皺越緊,臉色越來越青。

後來,當她說到那安寧夜夜留宿公子琰所住別苑,二人暗通款曲,狼狽為奸時,老人臉上的皺紋全都扭在了一起,糾結可怖。

還好,靈均自認尚有羞恥之心,有些骯髒齷齪的話,她也沒能說得出口。

不過從她嘴裡,燧皇已經足夠清晰的了解到,公子琰與安寧兩人,應該已經發生了一些可深可淺的事情。

不僅如此,根據靈均描述,安寧前前後後,竟與三四個男人都不清不楚,或多或少地,有過魚水之歡。

至於安寧如何放浪,如何風騷,如何敗壞教化,如何違亂綱常,靈均當然不會遺漏。她一一數落,義憤填膺地說與燧皇聽。

靈均的本意,是要告訴燧皇,她的未婚夫婿公子琰,竟然背着婚約,當著她的面,大張旗鼓地與別的女人曖昧。最可氣的是,將公子琰迷得神魂顛倒的女人,還舉止放蕩,不治行檢,不是什麼好貨色。

那意思大抵就是,公子琰一個皇家公子,怎麼能自降身份,自甘墮落,與那樣的女人糾纏不清。

靈均說:“皇舅舅你知道嗎?那女人伸手就要打我,表哥非但不護着我,還罵我,讓我滾。”

公子琰聽她如此顛倒黑白,當即閉上雙眼,懶得辯解。

但燧皇卻不然。

只聽“啪”的一聲,燧皇怒極拍案,陰沉着臉問道:“可有此事?”

靈均之前只顧直抒胸臆,根本沒注意燧皇的神情變化。

她過去只知道自己有個和藹可親的皇舅舅,幾時見他這副嘴臉,當即一愣,卻還是硬着頭皮,結結巴巴答道:“千真萬確。”

“孤在問你!”燧皇指着公子琰的鼻子,憤然罵道。

公子琰似笑非笑,咬字清晰地緩緩答道:“千真萬確。”

靈均聽了這話,只道原來表哥也知道安寧是個什麼樣的人,真的不過玩玩而已,歡喜之情,溢於言表。

“孤問的是,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燧皇以為公子琰沒明白他的意思,再次發起質問。

他的額頭、手臂,凡是暴露在外的皮膚,無一倖免,統統青筋暴起。

他像鷹一樣,死死盯着公子琰,那刀子般的目光,令一旁的靈均膽戰心驚。

她隱隱覺得,自己可能惹禍了。

公子琰倒是雲淡風輕,一派坦然,大包大攬道:“兒臣把她睡了。”

靈均既然指證安寧非清白之身,又信誓旦旦說什麼千真萬確,對於這樣的詆毀,公子琰自然樂於一力承擔。

這話說得,坦誠而露骨,直將那憤然起身的老人氣得,面色鐵青,雙手顫抖。燧皇突然一陣胸悶目眩,又跌坐回位子上。

宮人慾伸手攙扶,他驀地拂袖,將那人甩出幾尺之外。

靈均嚇得悄悄後退,時不時偷偷看看公子琰,卻見他端然立於殿中,皎如玉樹,鎮定自若。

燧皇雙唇顫抖,緩了好一會兒,仍是未能平歇,只能努力控制,沉聲問道:“畜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知道。”公子琰絲毫沒有靈力,但面對燧皇這樣的高手,他的平靜,儼然壓倒了王者的氣勢。

“那你知不知道,她是什麼身份?”

“知道。”

安寧是牛賀公主,先知生皇獨女,但燧皇說的,顯然不是這個意思。安寧的另一個身份,是公子瑱與有莘昭柔的私生女,也就是公子琰的侄女。

這一點,公子琰與燧皇心知肚明。

所以,即使燧皇礙於靈均與殿中諸人,沒有挑明了問,公子琰也與他心照不宣,說出了他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燧皇震怒,陡然起身。

靈均沒看清他是如何動作,他便已經到了公子琰面前,如閃電般迅捷,讓人猝不及防。

大殿之外,古往剎那間雙眼血紅,雙手負在身後,掌心有火光閃動。

燧皇嗓音沙啞,沉聲說道:“畜生,孤自有法子治你。”

公子琰聞言,驀地抬頭,用一種深邃到陰狠的目光,與之對視。

他的眉眼含笑,自帶風流,但他的神情,卻從來讓人看不透徹。

在這之前,公子琰面對燧皇的施壓,神色沒有絲毫變化,眉毛都不皺一下。即使燧皇行至他面前,只需稍一抬手,便能將他捏碎,他都不曾有過哪怕一點點的畏懼。

眼下,他緩緩開口,一字一句問道:“父皇想怎樣?”

“你若是再一意孤行,孤便將那丫頭的身份公之於眾,你到死都別想跟她在一起。”

“從小到大,你就不能順着我一次?”

公子琰聽罷,再不像往常一般,默默將話語咀嚼一會兒,悠悠反擊。他登時揚聲,冷冷反問,直將胸中積鬱,一吐為快。

不僅靈均沒見過這樣盛怒之下的公子琰,燧皇也沒有見過。

他的周身冷冽,偏偏卻好像有火光四濺。

青藍色的火苗,在幾人四周閃爍,明明應該溫熱的東西,觸感卻冰冷刺骨。

靈均伸手去碰,還未觸及,迅速縮回。即使沒有挨到火苗,還隔着那麼遠的距離,她的整隻手也瞬間被凍傷,立刻沒了知覺。

燧皇抬掌,扼住公子琰的咽喉,仔細探尋。然而,他終究是個沒有靈力的傢伙,他甚至,連靈性都沒有。

火勢自三人周圍而起,愈燒愈烈。起先只有腳面高的火苗,不覺間漫布周身,儼然有向大殿擴張之勢。

凡火光經過之處,皆結出一片薄薄的冰面,將幾人凍住,無法施展。

火苗跳動緩慢,在冰面之下搖搖曳曳。

在這樣低的溫度之下,靈力稍弱的靈均已經受不了,全身冰冷,忍不住打起了寒顫。

三人近處,方才被火焰觸碰到的桌椅,也逐漸附上一顆顆鹽晶般的冰粒,冰粒緩緩連成一片,將物件包裹。青藍色的火苗,似從冰上而生,向里怒放,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

眨眼之間,木質之物燃成灰燼,冰面相繼碎裂。

薄冰消融之時,殿中竟不見一絲水霧。冰火將那些灰燼統統帶走,像變戲法一般,什麼都沒有留下。周身空闊乾淨,彷彿此處,從來就沒有過其他雜物。

燧皇雖扼住公子琰,卻也被冰面凍住,為火勢所困,他的進攻變得毫無成效。他甚至,連指尖都失去了知覺,只能僵在此處,維持着這個近乎於謀殺的姿勢。

他試着開口,嗓子好像也被冰覆上,沒法發出任何聲響。

他能做的,只是鷹一樣地盯着公子琰,試圖將其看穿。

眼下,靈力稍弱的靈均尚且身受重傷,這絲毫修為都沒有的公子琰,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

他的白髮原本惹眼,在這透明冰面、青藍火苗的映襯之下,反而和諧得恰到好處。

他似一座冰雕般,端然立於大殿正中,不偏不倚。

他的瞳孔里不是對面而立的燧皇,而是緩慢灼燒的青藍色火苗,閃爍跳動,詭異之至。

他的眉頭緊鎖,似乎承擔著極大的痛楚。

燧皇以為是自己出手太重,想要收手,幾番努力,俱是徒勞。

兩人對視之際,火勢驟然變猛。

公子琰只覺胸口鈍痛,一口血吐了出來,未來得及側頭,盡數噴在燧皇身上。

老人驀地收手,臉上皺紋縱橫交錯,神情萬般複雜。

冰面頓時消融,火勢熄滅,公子琰似受了重創,痛苦倒地。

靈均重獲自由,找回知覺,才發現自己哪裡是被凍僵,全身火辣辣的灼痛,分明就是燒傷。

她見狀驚呆,加上通體劇痛,雖眼見公子琰倒地,也沒有絲毫上前的意思。

古往站在殿外,冷眼旁觀。

他的掌心,隨着殿內火勢的熄滅,瞬息間恢復了常態。

他看上去,只是一個十二三歲模樣的書童,既不多言,也不妄舉。

公子琰捂着胸口,努力起身。

燧皇俯身伸手,意圖扶起公子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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